顾言敲字的手指停在光屏边沿，拇指不着痕迹地按压食指中部关节，他平复须臾，合上了光屏站起身。
想了想，还是问出了第一句话：“她还好吗？”
应该有哭吧。
顾言一边平静想着，从口袋翻出提前藏好的草莓味糖，放在了手心里。
“手术很成功，不过因为记忆芯片的数据刚刚导入的缘故，少夫人需要一点时间缓冲相融导入的记忆数据，所以这两天可能会反反复复处于昏迷状态。”
顾言眼眸一顿，长腿迈开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穿过廊道，正好看到几名穿着无菌服的医护人员将秦柠从手术室推出来。
其实顾言不必如此亟待，等秦柠被送回病房休息的的时候，他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但顾言总觉得那只小垂耳兔现在是很需要他手里这颗糖的。
因为她进手术室之前告诉了他，如果很痛很痛，须得吃了甜的才会好。
顾言跨步来到那张推床前，看到了躺在上面的秦柠。
秦柠身上被套了一身单薄的手术服，她皮肤天生冷白，这会儿小脸看上去更是苍白冰冷，微卷的发梢贴着毛茸茸的耳侧。
可能是这样硬邦邦躺着的姿势让她不太舒服，秦柠微微侧开小脸，这个角度的鼻子还是很好看，饱满漂亮的唇形抿得很平，唇瓣原来是红润的，但因为刚刚做完手术的原因，此时嘴唇颜色很浅，泛着冷冷淡淡的白，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似乎是听到了他靠近的脚步声，趴在颈边的耳尖忽然懒洋洋动了一下。
紧跟着，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翕张，抬了一下眼皮，半睁开那双洇着浅淡雾气的眸子。
秦柠似乎看到了他，似乎又只是做了一下抬眼的动作而已。
也是在这时候，顾言按住了床栏，眼神示意医护人员稍等一下。
医护人员收到顾指挥官的指令，依言停住了脚步。
虽然并没有如顾言意料中看到秦柠眼泪汪汪的样子，不过顾言看到秦柠脸色这样苍白，也能想象得出来，这只小兔子大概是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顾言记着手术前秦柠提过的要求，低头拿出藏了四个多小时的草莓糖，剥开了糖纸，喂到了秦柠唇边。
然而，在顾言的长指触碰到秦柠的下颌时，秦柠略显烦躁地偏开了脸。
顾言挟着那颗草莓糖的指尖微微一停，他垂着目，自然有清楚看到了秦柠明显不耐且冷淡的反应。
但未等他开口，下一秒，大概是困重的倦意来袭，秦柠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迷。
顾言给医护人员让开了路，让医护人员把秦柠送回病房。
而他站在手术室外的廊道窗边，一直到指尖沾上了粘腻。
顾言低头平淡看了一眼，将化开的糖丢进垃圾桶，用干净的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干净手指。
不多时，博尔教授处理完术后事宜，过来告诉顾言，“指挥官，少夫人可能没有那么快醒过来，您要在这里继续等着，还是先接少夫人回去？”
顾言顿了顿问：“现在可以接回去吗？”
博尔教授点头回道：“可以的，只要让少夫人在恢复期间好好静养就行。”
顾言手背的骨节缓缓弯曲，最终选择了把秦柠带回府邸。
把秦柠从车上抱下来时，昏迷中的秦柠一如既往乖乖趴在他胸口，顾言低头就看到她微微敞开的后领上，包扎着雪白纱布。
纱布下面就是伤口。
以往顾言抱秦柠的时候总是很随便，也不顾她痛不痛的，但这次，顾言盯着她微微泛红的颈背，抱人的动作尽量变得小心，手臂环过她纤细而长的双腿，另一只手只堪堪托着她的背，避免触碰到她的伤口。
顾言把秦柠抱回了他的卧室，怕吵到秦柠，又自己拿着从博尔教授带回来的一堆药物回到书房研究了一会，把秦柠接下来这几天需要定点服用的药全部输入伊洛的提醒指令，避免疏漏。
之后，顾言又拨电联系了星系中心的高级医疗专家，让人下周腾出时间，给秦柠做术后修复的疗程。
顾言自己是不太在意这些的，毕竟他在星系征伐多年，身上也不是没落下过伤痕，对于他而言，这并不算什么。
但那只小垂耳兔不一样，那家伙本身就娇气金贵得很，做手术之前又紧张了一路，那么害怕自己会变成丑兔子，显然秦柠是很介意身上留了疤痕的。
做完这些后，顾言看了眼时间，并不早了。
顾言回到卧室床边，看了一会侧身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秦柠。
秦柠睡着的样子还和之前一样，总喜欢把被子团起来，被子乖乖埋着半张小脸，由着兔耳朵和头发乱摆。
这让顾言不禁认为，那会在手术室外，许是秦柠意识还处于薄弱阶段，没来得及认出来他，所以才会有那样奇怪的反应。
这样想着，顾言挤压在胸腔的那一股不适这才慢慢得到些微排解。
因为怕会不小心碰到秦柠的伤口，这晚，顾言并没有留在自己卧室，而是去了客房。
大概是在夜半时分，几根细白的手指扒开了柔软的床被，是秦柠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等到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秦柠摸索着打开了床边的台灯，目光在卧室逡巡了一遍，微微低头，抬指按了一下颈背上包扎的纱布，似乎在想什么。苍白安静的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过了一会，秦柠咽动了下干燥的喉咙，抬起纤长的腿，从床上起来。
她下了床，鞋子也没穿，慢慢踱着步往卧室外走。
顾言一直以来都有睡眠障碍，之前因为有秦柠陪着睡才稍稍得到缓解，今晚突然去了客房，加上也没有服药，楼下客厅的细微动静就显得格外清晰。
顾言打开房门，在下楼的楼梯拐角处，看见了站在客厅沙发旁边的秦柠。
秦柠身上还穿着那身单薄松垮的衣服，赤着两条白白的细腿，尽管只是倚在沙发边，仍然显得身形骨架笔挺纤细，是那种明显受过军队训练而形成的。
她微微低下颈部，浅灰色长耳直直垂在颈后，正在低头喝着水，几根白皙手指拿着杯，宽宽松松的袖口被掉下来一点，露出一截细瘦腕骨。
慢吞吞喝了两口水，秦柠稍微纾解了喉咙的燥意，同时察觉到了背后目光的注视，唇色浅淡的唇瓣轻轻磨着杯沿，不温不凉地转头看向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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