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辩回京,自然要去找赵祯述职,毕竟央行对于大宋来说不是个可有可无的机构,央行如今已经成为大宋除三司外的聚宝盆。
去年央行即便是大肆扩张的情况下,依然给朝廷缴纳了大约近八百万贯的盈利,这笔钱占了大宋去年大约十分之一的收入。
欧阳辩见到赵祯的时候大吃一惊,因为赵祯变得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了。
年初的时候听说赵祯的身体不太好,只是这一次回来再次见到,发现赵祯已经全然不同了。
赵祯口角歪斜,口齿不清,也不太容易理解欧阳辩的话了,有些简单的事情,欧阳辩得说个好几次,赵祯才能够了解。
看着样子应该是中风了。
欧阳辩叹息不已。
接见很快就结束了。
政事堂召见欧阳辩。
今年政事堂人事变动很大,之前的首相文彦博被封为潞国公,改镇保平,判大名府,次相富弼成为首相,但没有多久,母亲突然去世而离职服丧。
仁宗原本空着职位五次起用他,想让他继续担任首相,富弼其实有些犹豫。
但已经被提拔为次相的韩琦却说孝道是根本,母亲去世却还要恋栈不去是人品有问题。
富弼不得不说这是金革变礼,在太平之世不能施行,终于不听从任命。
韩琦因此顺位上了首相之位。
因此富弼给欧阳辩写信的时候说起这事,颇为恼怒。
如今的政事堂韩琦为首相,曾公亮为次相。
韩琦召见欧阳辩,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按部就班的让欧阳辩述职,而对一些问题更是事无巨细地盘问,好在央行的事情欧阳辩尽在把握,并没有露怯。
述职完毕,韩琦冷冷道:“状元郎年少得志,可要守自己的本分,莫要做出过分之事。”
在旁的曾公亮神情有些诧异。
欧阳辩眉头一挑,扬声道:“相公此言何意?”
韩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欧阳辩。
他本意是打压欧阳辩没错,但没想到欧阳辩竟然敢当面质问。
一般的官员在他的面前历来都是战战兢兢,被他打压从来都是唯唯诺诺。
没想到欧阳辩竟然敢质问。
韩琦脸色一阴,沉声道:“央行四处建造所谓服务区,圈占土地,以之盈利,此乃与民争利,我听闻荆湖北路民生凋敝,民间怨声载道,难道不是你的过错!”
欧阳辩心中怒极。
此人果真是心胸狭窄,不过就是当枢密使的时候,自己因为辰州惨案以及军中将领勾结央行之事质问枢密院而已。
这种事本来就是公事而已,并非针对韩琦个人,没想到竟然怀恨至今。
去年他筹办银监卫,也是韩琦在从中作梗,甚至让人弹劾他。
现在更是直接当面诬陷,直接打压,这人是有毛病么?
不过瞬息之间,欧阳辩冷静了下来。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韩琦年少成名,范仲淹时代就已经名扬天下,是老一辈的政治家,不可能这么肤浅……他的用意是什么?
欧阳辩急急思索。
目标是父亲吗?
不对,父亲和韩琦没有过节。
因为岳丈?
也不对,岳丈要丁忧三年,目前对韩琦来说并没有威胁。
不对,他是对着自己来的!
央行,他的目的是央行!
这就比较清晰了。
央行虽然不涉及国家税收盐铁之类的经营,但央行作为国家结算机构以及现在开拓出来的服务区,虽然每年交给朝廷的盈余只有八百万贯,但实际资产却是以亿贯为单位。
韩琦没有办法掌控三司,因为二府三司各管各是红线。
政事堂想要伸手三司或者枢密院都是大忌。
韩琦想要扩大他的权力,但不能超越红线。
但央行不一样,央行是新生事物,政事堂有名义上监督央行的权力。
韩琦,这是想要掌控央行了!
韩琦想必是看中了央行海量的资金了。
想一想也能理解,央行如此庞大的资金若是能够掌控在手里,以政事堂的权力,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而不必被三司所制衡。
而且,央行明面上的银监卫也让人眼馋。
韩琦是枢密院出来的,自然知道银监卫这两年的成绩的,银监卫明面上的兵员才五千,但这五千可都是骑兵,全副武装的骑兵!
经过两年的征战,已经成为百战雄兵,有这五千精兵,政事堂能做的事情会更多。
想到此处,欧阳辩心平气和道:“相公所说可有凭据,咱们大宋朝言官可以风闻奏事,可宰相可不能信口雌黄。”
曾公亮眼睛一亮。
这个回击漂亮啊。
作为政事堂次相,曾公亮自然知道欧阳辩在荆湖北路做了什么事情。
央行服务区的开设,整个荆湖北路好评如潮,尤其是商人更是如此,大宋朝的商人可不仅仅是商人,有不少商人的背后就是朝中官员。
曾公亮身居高位,家里人自然也有人在帮着经营产业。
荆湖北路那边曾家也有一些产业,他帮忙经营的堂弟去过荆湖北路,也曾入驻央行的服务区,回来之后夸赞不绝。
所以曾公亮还特意去了解过,据他了解,虽然因为银监卫全国范围内的剿匪让全国的经济都因此爆发。
但荆湖北路的爆发尤其猛烈,今年第一二季度,荆湖北路的税收已经快速攀升到全国十八路的前五了。
在此之前,荆湖北路是处于后几位的。
至于荆湖北路为什么表现这么好,那还用多说吗,肯定是因为央行服务区的功劳啊。
韩琦所说的什么与民争利民怨沸腾这些,不过就是针对商业的一些车轱辘话,不过是随口打压,放在这里其实是经不起深究的。
放在一般官员的身上,首相打压,不管有没有道理,光是意识到首相对自己不满这件事情,就足够让他们战战兢兢了。
没想到欧阳辩竟然敢当面反抗,关键是,曾公亮发现,第一次回话的时候欧阳辩是带着怒气的,但第二次回答,却是已经云淡风轻,不像是个年轻人,倒像是个老政治家了。
欧阳辩的这句话的逻辑是,你说我有罪,好嘛,证据呢?
宋朝对言官非常宽容,只要听说过某个消息,就可以以此进行弹劾,朝廷不会要求言官进行证明,一般是被弹劾人自证,或者是朝廷进行调查,不会要求言官去求证,更不会要求言官透露消息来源。
但宰相不是言官,宰相不能随口说别人如何,一旦说出,便要能够拿出证据,若不能拿出证据,那便是诬告了。
当然啦,宰相斥责下官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指责之事过于明显的话,宰相的威严就会受损,这是肯定的。
欧阳辩这句话结合曾公亮所了解到的事实,韩琦明摆着要被打脸了,这是直戳韩琦话里的漏洞啊。
此子了不得啊,好像才十五岁?
韩琦被欧阳辩这么一顶,顿时勃然大怒。
“自古以来,国不与民争利,这是大原则,尔之央行,却到处圈地,营造酒楼饭店,又课以高费,民众不得不花高昂的价格吃住。
我听闻,服务区内,物价高昂,简直是对百姓敲骨吸髓,简直和无耻奸商没有什么区别,这事你如何辩解!”
韩琦愤怒斥责。
欧阳辩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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