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曾家兄弟来说,在欧阳辩这里的生活非常好,好得让他们都感觉有点消磨意志了。
欧阳辩是个做事非常周到的人,为了让曾家兄弟好好地读书,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前面。
衣食住行,都安排得一丝不苟。
住的地方不说,欧阳辩这里的房间足够多,曾家兄弟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可以居住。
吃饭面也不必担心,因为欧阳辩本身就是一个好享受的性子,有钱的情况下,吃得都是要最好的。
主要体现欧阳辩善于做人的是出行和衣物。
曾家兄弟来这里不仅仅是读书,他们来是以交游为主,扩大交际圈才是他们目前的任务,读书的事情只是以巩固为主。
欧阳辩每日都会安排好车马,曾家兄弟如果需要可以随时使用,这可以帮他们节省大量的时间。
至于他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去见人的这种事情,自然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了,绝对不是出于跟着去混个面熟的考虑,他欧阳辩不是这么现实的人。
这些还算是基本的礼仪,而在衣物上面,曾家兄弟才真正是感受到了欧阳辩对他们的用心。
中秋节刚过,汴京便下起了秋雨,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曾家兄弟几个从温暖的福建而来,虽然也知道北方天气寒冷,但并没有相应的衣物,得在这边重新定制。
曾巩还在揣摩自己荷包厚薄的时候,欧阳辩已经安排了裁缝上门给他们量体裁衣,每个人都做了三四套冬衣,看材质都是顶级的料子,连带着把袜子鞋子都做了好几套。
曾巩对此很不好意思,但欧阳辩说得很明白。
“子固兄是我的师兄,是父亲的第一门生,天地君亲师,那是父子一般的关系,也就是说,师兄就是和我亲兄一样的手足兄弟。
而其他的几位世兄,自然也是我的手足兄弟,你们上京赶考,其余的我也没有办法为你们做。
但给你们提供一个良好的备考环境,只是我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诸位世兄这段日子教我的知识,不比这些身外之物要贵重得多?”
欧阳辩这话让曾巩都忍不住喝彩,自己老师的这个幺儿,着实擅长做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
老师生性辽阔,豪迈有余,但细腻不足,他擅长寻章摘句,寻幽探胜,人情世故也并非不懂,但这些生活细节上还是有些疏漏的。
每日里有空闲的时候,他也只是过来考较一下功课,至于生活方面的事情,基本不太问,不知道是对欧阳辩的信任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过,不过很可能是后者的原因。
而老师其他的几个大点的儿子,一个个虽然礼貌有余,但人情世故方面和老师似乎相差不多,反而是这个只有九岁的小师弟,做事滴水不漏,做人长袖善舞,相当的成熟而世故。
不过曾巩并不觉反感,反而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
父亲和长兄去世之后,他要照顾寡母和十几个弟弟和妹妹,家族里的事情都得他出面处理,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书生意气。
曾家兄弟还因此爆发了一场争吵。
在裁缝给他们量体后离开,欧阳辩出门访客去了,只剩下曾家兄弟留在院里。
曾布因为量体而浪费了一些读书的时间,不免有些抱怨道:“二哥觉不觉得这和尚太擅长钻营了些么?他这么对待我们,是不是因为要提前讨好咱们,等咱们中进士以后,可以照顾他的产业?”
曾阜和曾牟还没有说话,曾巩一下子就怒了:“闭嘴!”
曾布被吓得一哆嗦,嗫嚅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二哥干嘛这么生气啊?”
曾巩气得嘴唇都有些哆嗦,指着曾布的鼻子骂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给我被一遍《说苑—复恩》!”
曾布赶紧站起来,垂手而立,口中大声背道。
“秦穆公尝出而亡其骏马,自往求之,见人已杀其马,方共食其肉。
穆公谓曰:“是吾骏马也。”
诸人皆惧而起。
穆公曰:“吾闻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人。”
即饮之酒。杀马者皆惭而去。
居三年,晋攻秦穆公,围之。
往时食马者相谓曰:“可以出死报食马得酒之恩矣。”
遂溃围,穆公卒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
背着背着,曾布羞惭低下了头。
曾巩怒气稍歇:“知道错了吗?”
曾布惭愧道:“二哥,我知道错了。”
曾巩看了一下曾阜和曾牟,语重心长道:“秦穆公马被杀了吃肉,他不追究还请喝酒,自然是他的仁义宽宏,但吃马的人却能够以性命相报,这一样是一种美德。
你身为曾家子弟,受人恩德却不知感恩,还出言中伤,这等品德怎么能够报效国家……子宣,这次你别考了,等什么时候你的品德过关了,再考虑科举的事情吧。”
曾牟和曾阜大惊:“二哥!”
曾布呆愣在了原地。
曾巩就像是严父一般,言出九鼎,说让曾布别参加科举,曾布就不敢参加,除非曾布要叛出家族。
曾牟要大一些,他劝道:“二哥,子宣年纪还小,不懂事,以后多提点一下就好了,参加一次科考不容易……”
曾巩抬手止住曾牟的话:“子迪,不用多说,学识若是不足没有关系,可以慢慢补,但品德若是不行,那可是要酿出大祸的。
子宣,我让你先修行心性,不参加科举,你心中可有怨言?”
曾布潸然泪下:“二哥教训的是,我深感羞愧,的确是我的道德有问题,只是辜负了母亲的期待了。”
曾巩不由得沉默起来。
曾巩和兄长曾晔到省城去参加考试,结果是双双名落孙山。
曾巩毫不气馁,曾晔第二次又去参考,同样榜上无名。
这么屡战屡败几次后,与曾家不和的人就编顺口溜来嘲笑他们了:
三年一度举场开,落杀曾家二秀才。
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
这让继母朱氏十分担心一个也考不上会闹大笑话,但临行前还是殷殷嘱咐要以身体健康为要。
曾巩心乱如麻,但立即还是下定了决心:“这次不考,下次还可以考,但品德若是败坏,那就一辈子都毁了!”
曾牟叹息了一声道:“是,那就听兄长的。”
曾布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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