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丘先是眼前一暗,似乎极速通过了一个极狭长的空间,然后眼前突然一亮。
那种亮并不明显,可是与先前完全的黑暗相比,却已算是足够明亮了。
陈玄丘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他正在高空之中。
自高空看下去,地面如同一碗凝结的粥。
在他身边,云层翻滚,雷声震震,一道道闪电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被触发,电光闪烁,如龙似蛇,雷声旦旦,震耳欲聋。
一道纯紫色的闪电狰狞扭曲着,突然向急坠而下的陈玄丘追射过来。
“不好!”陈玄丘一拍腰间挂着的龟壳挂饰,那龟壳一下子飞出,化作屋顶大小一片龟壳,稳稳地罩在了陈玄丘的头顶。
“轰~~”
雷电炸响,先前陈玄丘曾以符箓引动了天上神雷,炸在上边也浑然无事的那只大龟壳,却在这一记天雷之下,一下子炸成了一片片的,四溅着飞落开来。
虽然被龟壳挡了一记,闪电不曾打在陈玄丘身上,可是陈玄丘的发根眉梢都有发炸发紧的感觉,眼见师兄所赠的护体法宝竟然就这样子被毁去,陈玄丘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又一道紫色闪电夭矫如龙地向他扑来,陈玄丘不由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他把眼睛一闭,只等被那闪电炸成齑粉,却不料就在这时,他的胸口突然一振,颈间那枚玉佩竟放出无数道毫光,一个“价”字透衣而出,迎向那道闪电。
这个“价”字金光灿烂,迎风便长,化作三丈长宽的一个大字,轰然迎向那道粗有丈许,长有十余丈的雷电。
陈玄丘察觉有异,睁眼一看,恰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迎向雷电。
陈玄丘一直对他用以充当相亲信物的这枚玉佩有些怀疑,怀疑它另有用途。
因为,当父母的固然会被孩子戴一把金锁,或者一块玉佩,再刻上“吉祥如意”、“长命百岁”、“福禄双全”一类的吉祥话儿,谁会在上边刻一句“价值连城”?
可陈玄丘这块玉佩上,刻的就是“价值连城”。
当初,他师父把玉佩交给他时,曾说:“为师捡到你的时候,襁褓中只有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他不是在说这块美玉如何珍贵,而是因为这块玉佩的刻的字,就是“价值连城”。
现在,陈玄丘终于知道它是如何的“价值连城”了。
它的作用,居然依旧是度厄消难,助他逃生!
他那爹娘,究竟是有多怕他死掉?还是说,究竟有多少人想让他死,所以他的父母在他一出生,就如此煞费苦心?
只见那金色的“价”字一出,那道看着威势无比骇人,似乎一座大山都能炸开的紫宵神雷,轰击在那个“价”字上,竟连个火星儿都没溅起来,像个屁似的,“噗嗤”一声就哑火了。
可无形的劲气能量,还是一下子逸散开来,陈玄丘只是受了那劲气余波一撞,就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
陈玄丘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而且在缓缓移动。
陈玄丘突然想起了那道雷,还有胸口飞出的那个金字,他急忙往胸口一摸,玉佩还在。
陈玄丘松了口气,这才注意观察四周。他发现,入目所见,一片荒芜,没有看到一棵植物、一幢建筑,一道水流,甚至一块石头。四野茫茫,除了黄沙,一无所有。
那黄沙是平坦的,不像是沙漠中的沙子那样,有丘有坳有起有伏。
诡异的是,所有的黄沙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他之所以也在缓慢移动,就是因为他身下的流沙正在托载着他的身体一起向前移动。
天空是灰蒙蒙的,虽然这片天地里有光线,但是天空中却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和月亮,不知道那光源发自何处。
这里,难道是葫中世界?
陈玄丘有些不敢置信,像纳戒那种可以开辟一个小空间、储放物品的宝物,在人间已是极罕见的宝物。而且纳戒也只能储放死物,不能储放活物,其中不存在空气。
可这里……这里不但有大地,有天空,还有风和雷电,这是一片可以孕育生命或者说可能即将孕育生命的小天地啊!
以陈玄丘所知,人间界就不该存在这样的宝物,就算是在仙界,不是一方大能也不可能开辟自己的小天地,而且就算那神仙开辟的小天地,也不可能有这么广阔吧?
这里虽然没有生物,天也灰蒙蒙的,但是灵气极其充沛,比青萍山那种未受世俗污染的地方还要浓郁的多。
陈玄丘坐起身,他身下的流沙还在缓缓向前流淌着。
陈玄丘不动,就这样四顾地等待着,他相信,终有一个尽头。
许久许久,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沙坑。
沙坑大约有千丈方圆,沙坑边儿上矗立着一方一丈多高的石碑,那石碑的石质晶莹如玉,上边书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小吉祥天”。
石碑之后,就是那个方圆千丈的巨大沙池,沙池怕有百丈之深,百丈之下的地面犹如一块巨大的磨盘,正在极缓慢地旋转着。
流沙向水一样地流淌下去,加入那缓缓旋转的磨盘,渐渐从巨大磨盘中间几十丈方圆的沙眼再度渗下去,也不知道流向了何方。
陈玄丘一眼看去,就感觉这巨大的旋转沙盘,似乎是这一方天地的中枢所在,它在吞噬着此间的一切,如果自己摔下去,纵然摔不死,也将与那无尽的黄沙一起搅入那沙眼。
一念及此,陈玄丘心胆俱寒,在经过那块石碑的时候,奋起余力突然向旁边猛然一滚,一下子滚到那块石碑的基座上。
石碑基座不宽,只能坐下一个屁股,他的双脚就趟在流沙中,仿佛淌在流水里。
流沙仍在滚滚向前,水一般倾入沙池,他却幸运地避免了被抛进沙池,化作这一方天地养分的下场。
陈玄丘探头看看咫尺之外,那百丈沙坑底部磨盘般旋转的地方,心有余悸:如果他不是正好摔落在这块石碑的一侧,只怕无论怎么努力,最终的结果,都只能是摔落到那沙池底部了吧?
当然,若换一个人来,只怕在空中就已被那可怖的神雷炸得粉碎,根本没机会落到地面。
即便落到地面,如果不是恰巧落在要经过这块石碑的流沙地上,你能反向奔跑抵消流沙力道多久?一天?三天?十天?最后还是要在无尽的绝望中,力竭而死。
流沙从四面八方,仿佛流向深渊的湖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泻进沙池。将它们能够搜罗到的一切送进去。
沙轮的磨盘则把卷送进来的一切辗磨粉碎,再反哺给这方天地。
陈玄丘倚着石碑坐着,呆呆地看着,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物体缓缓流向沙池。那是被炸碎的一块龟甲,约有脸盆大小。陈玄丘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它随着流沙,卷落于百丈之下的沙池。
“我真是幸运啊,这九死一生的……”
陈玄丘说着,转身看向那块石碑,忽然发现石碑上涂鸦一般,有些凌乱的小字。
若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那刻字根本没有损坏这石碑分毫,应该是把用来刻字的兵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磨损了,才在上边留下了字。
因为那字的颜色根本与石碑的质地不同,大概只有在这种一切近乎恒定的世界,那字才得以保存下来。
“洪荒不记年,混元道人,丧命于此。”
“阴阳老祖,丧……”这位仁兄,连一句话都没写全。
下一位图省事,歪歪斜斜地在混元道人的留言后边,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百臂魔神。
还有一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陈玄丘隐约看清有一个猿字,还有一个魃字。
这些人也是执着,秉持着“雁过留声,人死留名”的原则,硬是挣扎着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些名字,陈玄丘一个也没听说过,但是看这名字,个个都貌似很厉害的样子。
尤其是那位先写下洪荒不记年的,洪荒时代的人,只要已经身陨,又有几人能名留至今?
陈玄丘摸了摸怀里,他的唢呐已经在被那只鬼夜叉一握之下破碎了,陈玄丘用那唢呐上的金属部分,在石碑上狠狠地划了一下,竟连一道印儿都没留下来。
陈玄丘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一颗心越来越沉,仿佛和刚才看到的那片龟甲一样,一起沉入了百丈沙池。
原来,不只有一个幸运儿和我一样,找到了这块寄身之地。可他们最终还是葬身于此了。我的本领比他们弱了不知多少倍,我要怎么出去?我要……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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