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从帝晨儿的嘴里听到这件事的老叫花子多少有些吃惊。
一位风头正盛的荒山妖王,与一个如日中天的年轻天才剑仙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而结仇的?
而且还是至亲之人的那种血海深仇。
浪游散人齐邡铧从现在的帝晨儿身上可以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怒意已经直逼九霄而去,提及奇无单,那双星目之中就闪烁起了森森寒意。
世人皆知,除却仙神,人类修士再强,也远远不可能强过神秘莫测、历史悠久的妖族,更别提这个少年妖王的身边还总是那些他所提到三界大名头儿的妖族强者了。
若是至亲的血海深仇,那恐怕那位天剑仙宗的天才剑仙还没有达到那种恐怖如斯的惊天地实力。
浪游散人齐邡铧思衬片刻,说道:“老叫花子可不是偏袒那奇无单,我只是想问一个明白,那小子到底是如何杀的……这样问可能有些不妥,但是我绝不信这天底下还有修士在得不到仙缘的前提下,去展现惊天泣地的力量。”
帝晨儿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具体的经过,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小姨告诉我,奇无单拿走了我舅舅原本要留给我的东西,且是舅舅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只有一年的封印保留时限……”
“什么东西?”齐邡铧的好奇心又上来了,片刻后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赶忙轻咳一声,说道:“我也不是觊觎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个清楚明白,若是知道了,说不准还真有心助你一助。”
“妖丹!”帝晨儿眯起杀伐寒意的眼睛,“他拿走了我舅舅留给我的妖丹!”
“啊?!”齐邡铧大惊失色,“那,那方才什么燃剑什么的小子说的那件事……”
帝晨儿的胸膛起伏的距离,鼻息加重,双拳紧握,“所以我也在担心这件事情,如果奇无单闭关所炼化的妖丹是我舅舅的……那我更要杀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话音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音调却越来越沉,这话语之中仿佛就有着千万柄锋利的长剑,已经从奇无单的身上割下一片片的鲜肉来!
浪游散人齐邡铧感觉到身上有着一股股寒意从后背脊梁骨中冒出,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此时恰恰走至院门口的玉怜怡听到这件事,紧颦秀眉,转身想要离开,可是未等走出几步,她又折返而回,双手紧握在一起,贴在胸口,依靠着院墙,静静的听着这件事情。
她的内心里也是燃起一股怒火,更有一份担心。
房间里久久沉默不语,气氛压抑至了极点,就像谁人多说一句话,就能点燃这位荒山妖王的心中怒火,然后犹如火山喷发一般,暴躁而又一发不可收拾。
“老叫花子,咱们算不算朋友?”
许久后,帝晨儿在经过几个刻意的深呼吸后,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自然是朋友。”浪游散人齐邡铧忘年之交,一起喝过酒,一起吹过牛,一起住过城隍庙,一起钻过稻草垛,被风吹,被日晒,被雪压……
一路风尘为谁走,孤身之侧有一友,我坐牛背吹玉箫,你在前头牵牛角,世间朋友二字谁定,两心之中忘年之交。
帝晨儿深吸口气,“既然是朋友,那你就点醒我,让我知道我那剑招之中到底缺少的那点东西是什么,哪怕只有两个字,只要是神来之笔,我都记你一辈子的恩情。”
“那我便说一个字,不要你这份恩情。”老叫花子浑浊的眼睛里闪烁一丝亮光,哈哈大笑几声,“一字,融!”
“融?”
“没错,至少我是觉得你少了一个融字。”浪游散人齐邡铧手负于背,顿时有一种高手风范,踱步道:“你的剑法看起来流长如水流,但实际上却是磕磕碰碰,多有生涩,但这并不是你的剑招本身生涩,而是你不曾做到人剑合一,剑若是剑,那便只是挥剑斩人,你欲挥剑去何方,那就是去何方;
可剑若是你,而你便是剑,人剑合一,哪怕再生涩的剑招也能流动顺畅自如,轻盈连贯。剑招是要人去学,可若是人会了,剑却不会,一个想要往东,一个想要往西,那这背道而驰,南辕北辙,又怎么做到强强联合的强强手?
所以你缺少一个融字,但至于你该如何去融,这便是你自己的琢磨了,人剑合一,人融于剑,剑融于招,招又融进人心,三者合一,天下无敌。”
说至此,他抬手轻轻拍落在帝晨儿的肩膀上,“切勿好高骛远,循序渐进,若是有缘,有悟,有资,定可做到这天下极少有人能够做到的人剑合一。”
帝晨儿受到点拨,虽然并没有怎么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但也觉得这话有些点醒了自己。
自己太过追求剑招的完整,而忽略了剑招本身的灵巧,且每一柄剑都有不同的重量,长度,宽度……
等等等等,细枝末节的东西确实很小,但往往细节可以定成败,可以转逆局,可以……一挑五?
“老叫花子,你能为我展示一遍你的人剑合一吗?”帝晨儿有些着急想要见识一下,说不定就能从中领悟到什么。
可是老叫花子却笑出声来,“老子还不会。”
“不会?”
“对啊,老子可没说过自己就会这什么人剑合一。”齐邡铧昂首挺胸大笑,“但距离那一步,也不远了,若是有机会真的能做到,那老叫花子定会让你瞧瞧,若是从中真能帮到你什么,记得到时候老叫花子若是将命给丢那儿喽,你小子一定得给我葬在那两坟头中间。”
“那好,我若死了……”帝晨儿氛围感上头,想了想,“我若死了,你就将我的尸首从那天剑山的最顶端给我扔下去,最好是让那胡狼野狗给我吃喽,也算是我愧对舅舅,愧对小姨得来的应有报应吧。”
“呦,那你可别找我,我可干不来不这种事儿。”老叫花子连连摆手,像是驱赶晦气,“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人生在世谁人又没个仇怨?抱不得仇,还真是没脸再见那些人呐。”
瞧见这般忧伤感叹的老叫花子,帝晨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我决不能死,必要斩那奇无单的狗头,来祭奠我舅舅的在天之灵,哪怕自爆妖丹,也得将那奇无单给一块儿拉走,也算是给小姨了一个交代,也给了小姨腹中所怀着的舅舅的孩儿一个交代!”
他小姨腹中的孩子是他舅舅的?
这……有点乱哈。
但齐邡铧没有多嘴,他只是摆摆手,祝了一声好运,然后就离开了这间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盯着那缠绕着白布的两柄残剑,哭诉心扉去了。
帝晨儿倒也没有歇着,他是真的不能死,他若死了,妖王山的事情谁来管?小姨谁来照顾?自己的弟弟或是妹妹又是谁来照顾?娘亲呢,匀儿呢,江悔青呢,冯仗剑呢,小瑶瑶呢……
还有好多的人都在等着他回去。
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去杀,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去讨一个道理!
刘玄谨,女娲!
他雷霆急步走到院内,唤出七星诛天,又开始了他的练剑,无论是冯仗剑所说的气息,还是浪游散人齐邡铧所说的一个融字,那都有一个相同点。
和谐统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院儿里有人练剑,满头生汗。
小院儿外,隔墙有人在默默的祈愿,满是担心。
——
夜里,帝晨儿盘腿在床上打坐,那柄满是裂纹的乌黑长剑就架在他的双膝上。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缓缓低下头去看那柄‘满是疮痍’的暗灵剑。
这是舅舅的剑,第一次见到时,它就已经满是裂纹了。
这把剑一定历经沧桑,然后经由舅舅,转交到了自己的手里。
帝晨儿抬起手,轻轻拂过剑身,在那暗淡无光的剑格灵珠上,他的手稍有停顿。
抚摸到那里的第一刻,一股悲伤竟不由自主的自手指流入自己的脑海,很悲伤……
它,似乎是在哭泣。
白灵愈心,暗灵刹魂,一主生,一主死。
只是这主死的剑,如今却有些失了风度。
本应持剑震苍穹,如今却留在这里;本应被一风姿卓卓,立于苍穹之上的白衣所持,如今却只留在另一白衣双膝之上。
帝晨儿去握住那剑,都不敢去挥,生怕那裂纹突然间爆绽开来,剑刃碎片散落一地。
这是一个念想,一个对舅舅的念想。
但至于舅舅曾经是不是这么想的,他有些不清楚。
也许就像惊羽先生所猜测的那盘棋一样,这柄暗灵剑,也有着它独有的作用。
因为舅舅好像……从未想让他多生什么留念之想。
帝晨儿将暗灵剑抱在怀中,缓缓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去感受这柄剑上所残留的曾经主人的气息……
“舅舅,晨儿的路是您开的,接下来的路,晨儿是为您走的,若是您想晨儿了,待到明年开春儿,您让那荒山开满杜鹃花,盼着晨儿归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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