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青石家已发布出妖孽团伙在筏城的消息,所以也不会想到筏城已陷入战火之中。
陈江费解,问道:“附近有人烧焦?”
此刻的舱外,已透入了些许冷白的光,陈江起身而出,林曦跟随其后,来到甲板上,林曦提了提鼻子,才又皱眉道:“从东南传来!”
正是筏城的方向,陈江举目望向刚带些深灰色的海平面,没有语言,只是记挂着,难道筏城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念头一闪之季,一柱黑烟便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眯眼而望,似是这柱黑烟,就在等着他,正在对他招手。
林曦也看到了那柱黑烟,摇头道:“不是那发来的味道!”
陈江点头,黑烟却近了,原来黑烟正是从一艘船上升起,那船甚是破旧,船舷都带了许多豁口,黑烟正是从那挂满破烂的船舱之顶冒出,而船的甲板上,却站着一段异常整洁的身影。
林曦不由皱眉,陈江已喊出了声,“骨玥!你怎么在这?!”
那身影微颤,在海上灰蒙蒙的清晨中,她那露在寒冷中的脸庞,更加的骨白,却惊喜交集地转到了陈江的眼前,然后温爽带些沙哑地声音,喊道:“陈江,陈江,是你?!”
陈江注视着那过耳短发下温美的脸,激动地点头,才想起对方根本看不见,于是轻点几块浮冰,跳到了对方船上。
骨玥奇准,扑到了陈江怀里,颤声吟嘤道:“我点起了烟火,希望有人能救我!”
然后又仰着弯弯的眼睛,似在注视着陈江每一丝表情,吐气如兰,娇娇嗔道:“没想到,又是你这冤家。”
陈江不知该说什么好,对方却又将脸颊,贴在了陈江胸上,低若蚊鸣,道:“众京那时,我身不由己,但也是为了救你活下去!”
她又伸出滑白的手,触碰到陈江脸颊,然后轻轻的抚上,低声道:“为了寻你,我不知自己在海上漂了多久。”
陈江听后,心中升起一股潮暖之气,盯着怀里伊人那干而白的双唇,异性的本能,趋势他要尽情地索取与给予一番,但他的心却突然升起了一丝愧疚,他想起了魔丹尼,此时此刻,对方是否也在海的某个地方飘荡。
陈江抱着骨玥,刚刚落到甲板之上,迎面出来的吉鲁,便杀猪般叫道:“我的姥姥!妖女你还敢来纠缠我老大。”
骨玥楚楚可怜,陈江却像吉鲁安抚地摆摆手,骨玥对他有救命之恩,说什么,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葬身大海。
哥杰此时已快步走到了有些丧气的吉鲁身边,压了压黑色花边礼帽,对着陈江抽出一张纸牌,才拍了拍吉鲁的肩,撇着快到耳边的薄唇,叫道:“耶咿——又是红桃,飞飞君桃花难解!”
吉鲁好奇,扭头对着那夸张到登峰造极的脸,嘶声问道:“这么姥姥的灵?给俺也抽一张!”
哥杰方片儿眼,已瞪成了*,踌躇了一阵,才又眨了眨方片儿眼,悄然问道:“敢问——你是抽男身还是女身?”
“姥姥!当然是爷们!”吉鲁恼火地大叫。
哥杰已经抽出了一张牌,然后怨天恨地,粉色皮鞋跺得甲板声声作响,才犀利地惊叫道:“耶咿——本庄实在无法接受!”
等众人惊奇的目光汇集于身,他才将那纸牌亮出,哭丧着脸,犀利地低吟道:“耶咿——耶咿!这种货色,也要犯桃花?!”
“哈,姥姥,果然是红桃!”
吉鲁十分得意,似已忘了刚才的不快,但最后走出的紫庄,却黯然的看着依在陈江身上的骨玥,然后轻咬着牙,走到二人身前。
“让她——随我进舱里吧。”
声音温柔,充满了商量的语气,然后一对似带些清晨水雾的双眼,楚楚的看着陈江。
陈江一愣,他不愿替他人做主张,尤其是女人,他看向骨玥,骨玥似乎已打量了紫庄无数遍,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弯弯眼睛转而向着陈江,一样温柔,似是安慰一只即将离开自己怀抱的小猫,对陈江说:“这个妹妹体贴,我就去啦,不要担心。”
见二女竟毫无陌生之感,手拉着手共同走进了船舱,陈江有些木然,林曦却眉头紧锁,来到他身边,低声道:“她们身上,有一种共同的气味,黑药的气息。”
******
冬日的清晨,如果寻不见日头,就会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但筏城这片海域,却丝毫没有显出阴郁之色。
宽大的粗木城墙上,火炮、巨弩、投石机已布满了墙头,之间的空隙充满了忙碌的身影,有少年、妇女、还有老者。
他们是筏城的居民,他们不能出海抗敌,他们也不会使用武器,但他们可以搬运、可以修理,他们同样有颗不屈的心。
战争,带给统治者的是一时的满足或暂时的失落,带给百姓的却只有数不尽的苦难,但如果有人把战争强加给安定的人们,那失去了安定的人,抵抗的力量,或许比战争还要恐怖。
筏城百姓,几天就完成了遍布整个城市的防御建筑,又在这凌晨的不多时间,备足了城墙守卫所需的一切,而且所有的劳作,没有动用一名军兵。
“我不要你帮!你好好休息,替殿下守住筏城!”
这是一位委族母亲对自己当兵儿子说的话,只因为在城墙上休息的儿子,看到了母亲搬运重物,忍不住上前帮了一把。
母亲知道儿子的心,但她也清楚,天明儿子就要战斗,儿子需要休息,为了家、为了筏城。
于是,筏城之上,每一名休息的士兵身后,都有几个佝偻的、年少的、或者娇弱的身躯,在为他们忙碌着,而这些身躯却不是兵,但他们是兵的母亲、孩子、或者妻子。
直到天彻底的亮了,虽然见不到一丝阳光,筏城之上,似已散出了淡淡的热。
城墙之上,已站满了紧咬牙关的军人,他们就如刚入膛的炮弹,正准备着,让敌人感受一下地狱的温度。
联军船队已趁着清晨的蒙亮,摆好了攻击阵型,他们将船上的所有炮孔,全部对准了筏城,船上的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憎恨的光,他们此刻已忘了此行的目的,只想将这个城市不屈的人,燃烧成灰烬。
“呜——呜——”
号角的声音,就像昨夜丧生冤魂的哭,笼罩在海面之上,船上的所有炮手,都拉起了炮后火匣的线。
他们有的恨、有的笑、有的在默默祈祷。
但“哭声”当然持续不了多久,当号角停止的那一刻,天空压抑的阴云,似乎都被挤得颤了颤,平静的海面也生起了凌乱的波。
数千门火炮,近乎同时的响起,炮弹就像飞腾的蝗虫,你追我赶的,扑向了隐藏在暗色中,静悄悄的筏城。
筏城上,所有躲入防御建筑的士兵,都感觉双耳像灌了铅,感到无比的沉,他们牢牢扶靠着身边的火炮、巨弩、还有投石机,因为只有这些家伙,才能让敌人体会到自己那不屈的意志。
炮弹终于与镶着铁板的木头接触,实在太过激情,或过于火爆,铁板都被撕裂,木头上擦出黑黑的烟,然后才听见扎弄心脏的声响。
数十名士兵用身躯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掩体顶板,瞬间被四周的飞屑与腾起的烟尘笼罩。
筏城的南侧港口,眨眼间便被烟火充斥,联军的炮弹,好比冰雹,连续不断的向筏城倾泻,有的防御掩体早已被击碎,几十具被熏黑看不出模样的尸体,就那样横七竖八的躺着。
但反击的鼓声没有响起,所有窝藏在掩体里的筏城官兵,就只能忍耐,哪怕就这样不甘的死去,他们也要等到反击的指令,这就是军人的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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