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五郎一时无措。
阿予用平静而漠然的目光望着他。冯易殊的嘴微微张开,却始终喊不出那个名字。
他松开了手,目光垂落,看着女孩子此刻站立的腿脚。
“你……你的脚……你怎么会在这——”
冯易殊突然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脑子现在嗡嗡作响,问题太多,他一下不知道先问哪个。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冯易殊上前,再次抓住了阿予的手腕。
阿予没有闪躲,但冯易殊没有觉察到,她望着自己的目光是如此疑惑。
“放开……我。”阿予轻声道。
“这里很危险。”冯易殊回答,“六郎他们随时会回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愣住了——阿予突然亮出了匕首,向着他的腰腹用力刺去。
就像先前砂教授的那样。
冯易殊忘记了防备,也没有想过防备,尖锐的寒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他的外衣,他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五郎!”杨意一声惊呼,飞也似的跑过来,一脚踢在阿予的胸口。
阿予飞出几步远,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匕首也滚了几圈,掀起大小两阵灰尘。
冯易殊一下跳了起来,对着杨意吼道,“你干什么!!”
“……?”杨意看着生龙活虎的冯易殊,眼睛里全是问号——冯易殊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反而几步跑去不远处将倒地的女孩扶起。
杨意这时才反应过来,“你们……又认识?”
“认识。”冯易殊答道,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扶着阿予坐起,“……你没事吧?”
阿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刚才捅过的地方——那里的衣服确实是拉了一道豁口没错,但为什么……
“哎?”阿予看着冯易殊动作麻利地将自己的手脚都捆了起来,“你……”
冯易殊一把将阿予扛在了肩上,对着杨意大声道,“别耽误,快,我们走!”
……
临近子时,洛阳城外的某处山洞,冯易殊与杨意在洞中生起了火。
洞外淫雨霏霏,两人怕这雨下着下着就变成血雨,为保险起见,决定立刻就近避雨。
“你到底伤没伤着?”杨意有些在意地望向冯易殊。
“没事。”冯易殊低下头,伸手往怀里掏了掏,而后取出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册来。
书册的封底已经被捅穿——杨意明白过来,刚才这个姑娘的刀应该是被这书挡住了。
阿予也望着那本书。
冯易殊起身,坐去了阿予身旁,“你说你不认得我了……那你还认得这本书么?”
阿予伸出被捆住的双手,将书册接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封面上,《太平御览》几个字引入眼帘。
阿予忽然觉得心中流过一阵异样的暖流,一种遥远的怀旧从心底浮现。
这种感觉,和见到冯易殊时的感觉……很像。
冯易殊见阿予对着封面发呆,不禁有些着急,他又一把将书抢过,哗啦啦翻到了狻鹭的那一页。
“还记得狻鹭吗?我们一起去平妖署的地宫看过的?”
狻鹭……
阿予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望着阿予这一副深思的模样,冯易殊只恨自己怎么没把前几天在地宫里捡来的狻鹭羽毛带在身边。
“一种……能预示吉凶的……鸟。”阿予低声道。
“对,蓝色的,脖子上有金色的毛。”冯易殊伸手比划,“你当时想伸手去摸,结果还被结界伤到了,记得吗?”
阿予的目光流露出茫然,她望着冯易殊,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眼前的少年人,尽管此刻冯易殊看着自己的目光着急又无奈,仿佛她失去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但阿予一点也不着急。
先前看到六郎那一身平妖署官服的时候,她就觉得眼熟极了,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从中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倒影。
而今冯易殊的眉眼、轮廓,似乎恰如其分地与她心中的某个虚影恰如其分地重叠。
可那个虚影,又是谁呢。
阿予如此想着,把手伸到冯易殊面前。
冯易殊看了看阿予的手,“干什么……”
“可以解开吗?”
“五郎!”一旁杨意皱眉,“你拎清楚一点。”
冯易殊看看杨意,又回头望着阿予,“为什么……要解开,你想做什么?”
“被这么绑着,不舒服。”阿予垂眸道。
“……”冯易殊沉默了一会儿,“那如果我解开了你的绳索,你能答应我不乱跑吗。”
“五郎!”
阿予点头,“可以。”
杨意叹了一声,呼啦一下站起来,冯易殊扭头看他,“你又干什么?”
杨意瞥了冯易殊一眼,“……我去洞口透透气,你自己小心些吧!”
于是洞中只剩下冯易殊与阿予两人。
火光映着他们的眼睛,在松开束妖绳后,阿予就直直地望着冯易殊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打量着。
这眼神看得后者心猿意马,只得转过脸去看火堆。
“这个东西……你认得吗。”阿予又开口。
冯易殊侧目,见阿予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亮晶晶的方形石块——正是当初他送出的“寒石”。
“认得,是我送给你的。”
阿予得到了答案,并不惊讶,她的目光回到石头上,“谢谢。”
冯易殊脸颊微红,他咕哝着看向别处,胡乱挠了挠头,“你……你一直都把它,带在身边吗?”
“嗯。”阿予将石头重新收好,“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谁呢?”阿予轻声道,“我们,很熟吗?”
冯易殊喉中微动,他拧着眉,伸直了腿,半个背靠在山岩上,思忖着如何回答。
很熟吗?
好像……算不上。
他和阿予之间见面的次数,似乎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和阿予之间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加在一起,大概也比不过一篇千字文。
甚至阿予是殉灵人这件事,他都是在她离去之后才知道的。
“我们是……好朋友。”冯易殊有些心虚地回答。
“好朋友?”
“你喜欢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刚好我在平妖署,所以……”冯易殊有些语塞,话说到一半,他再次抓起一旁《太平御览》,“你,你以前经常看这本书,然后我发现书里有很多错漏,所以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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