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今日出行,后继还有任务。一行人便不在小学里多耽搁,策马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之后两处,分别是马曹和将作曹。
这两处都是雷远在宗族中私设的机构,同时也隶属奋威将军,具有半官方的身份。顾名思义,马曹负责战马养育,将作曹负责军事方面的工程和武具、器械的整备。
这两方面的工作,其实早就在开展。雷远专门遣人寻找了几处适合设立马场的地方,也大手笔地招募擅长土木或冶铁的工匠。可是数月下来,严格来说,进展都不太顺利。
武器甲胄生产方面,数量已经不少,但此前战斗的损耗太大,到现在都没能弥补缺口。关于甲胄和弓弩方面,雷远根据后世的见闻,提了一些意见,也不知究竟是否适合当代,工匠们还需要时间来慢慢试验。
而战马的问题就更加严重。
战马是很敏感而难于伺候的动物,格外挑剔水土。自从抵达荆南以来,庐江雷氏所控制的战马就难免有染病的,数量一直在缓慢下降,再扣除战斗中折损的一部分。目前来看,短期内很难维持原有的大规模骑兵队伍。
这对部曲战斗力的损害几乎是致命的,雷远为此甚至向蜀中商旅打探过,能否以重金求购一批蜀马。但蜀马的品质逊于北地高头大马,就算能够买到一些,也聊胜于无罢了。
好在夷道附近的一处马场昨日传来消息说,有一匹小马驹健康落地……这就很让雷远愉快了。所以,今日他先去将作曹视察,然后会带着自己的新婚夫人去马场看看,就连这匹新生小马的名字,两人都已经想好了,就叫“萌萌”。
雷远在治下领地东奔西走的同时,那名打着梓潼李氏旗号来到夷道的商队决定歇息一晚,向码头上管理的吏员交代说,打算明日出发。
商队中的那名士子已经慢悠悠地逛了好些地方,甚至还远远地眺望了军营中将士们的操练。他也注意到了,身后总会有几个人轮番跟随着,应当是宜都郡内监察间谍的人手,但他并不在乎,行动也不因此而有什么忌讳。
这时候将近黄昏,他又从商旅的歇宿区域出来,沿着走过好几遍的道路往夷道城去。
在城门口出示了路引,进入城里。
夷道城的布局很简单,四个城门各延生出一条大道,在城中心交汇。大道两旁各有分支,各种官署、市坊、工匠作坊分别集中,各有高墙分隔,大部分里坊只有围墙,听说以后里面会修筑将校和家眷居住区域。
按照太守的吩咐,坊墙以外,也预留了一些空间,有的用来种树,有的用来安置排水沟渠、卫生设施,还有几处花草繁密的地方,分布着一些酒肆之类店铺。
因为城池西北角有工程在进行的关系,时不时有装载木石的独轮车经过,推拉车辆的依然还是那批賨人。因为城里的道路铺着卵石,车轮滚过时发出细密的碰撞声响,听习惯了,居然觉得还挺悦耳。
路上行人自然而然地让在两边,腾出道路中央给车马使用。站在笔直的街道上眺望,可以较远处的城垣下方,有一拨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巡逻往来;城池的南门处,有一批杂役打扮的人扛着草席进来,应当是提供给工地上搭建的棚屋,那是为即将到来的雨季作准备。
士子轻声叹了口气:“宜都郡如此,玄德公治下的其它地方,又会如何呢?看他们的认认真真治理地方的劲头,真是想要重建大汉的盛世啊。”
一名随从低声道:“终究屡经战乱,地广人稀,恐怕短时间内,不足以与益州相提并论。”
“你看到的是地广人稀,我看到的,却是可以大展拳脚的一片天地!”说到这里,士子心中暗道:“哪里像益州,虽然看似繁荣,却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毕竟身在他乡,话不能乱讲。几人闭口不语,向着一处酒肆踱去。
上午听人介绍说,夷道城西的市坊里,有一家酒肆酿得佳品美酒,此前宜都太守的得力部下蒋琬在此痛饮一钫,醉了三天三夜才醒。士子对此不免心动,想着反正明日就要沿江东下,这时稍加评鉴,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天色并不很晚,但酒肆里没几个人。
听说,因为管理夷道城的府君本人不好酒,所以治下的文武百姓们,都不愿在酒肆中痛饮,以免触了霉头。若是嘴馋,通常都自带器皿沽些酒,带回家去慢慢享用。
这酒肆本身倒是精心设计过的,前院卖酒,后院对着城中一道小小溪流,溪流之畔有青萍碧树,摆了些凭几、坐席,既可供酒客们休息,也颇具饮酒听泉的雅趣。
士子便在溪边坐了。
落座以后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只见周边无人;惟有溪流的上游处,距离酒肆后院三五丈远处的草坪上,单独放着一张大席。席上有酒食若干,另有两人,一坐一卧。
坐着的人年约三旬,作文士打扮,眉眼略有些丑陋,但双眼顾盼有神,嘴角带笑。他时不时举杯来饮,沾唇辄止,动作带着一股潇洒自在的劲头,时不时地向同伴说些什么。
他的同伴四仰八叉地横卧在席上,看不清面貌,只觉须髯似铁,骨架极其雄壮,袒露的胸怀之间,隐约有长长短短的伤疤,显然是个久经沙场的武人。
士子自信有些识人的眼光,立时就觉得:两人都系出众之士,或许是夷道城中的要员。此番他来到荆州,就是为了打探当地军政情报,以便下一步的选择。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
于是他使了个眼色,低声对随从道:“你们去外面坐,莫要惊扰了其他酒客。”
说完,他刻意往一处溪边小树挪了挪坐席,随即背对两人,倚靠小树,摆出毫不在意的姿态;其实却把耳朵竖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这两人言语。
却听文士已经半带着醉意,摇晃着上身,连声道:“兴霸,醒醒!你又何必装睡!当我是傻的么?”
话音未落,躺着的壮汉便打起了鼾,以示自己确实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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