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贵见此情景,立刻下了马车,帮忙将荣春梅给弄到了马车里。
不过,鼠贵是希望,我能将这荣春梅给送回去,但是,我想着荣春梅方才说的话,还是先将她接到了霖府。
我把荣春梅安置在厢房里,然后准备了热水,给荣春梅擦干身体和头发,将荣春梅的湿衣脱下来时,我吓了一跳。
荣春梅不但瘦骨嶙峋,而且,身上有许多伤,有些是烫伤,有些是淤青,后背上好似都是指甲抓过的伤痕,这些伤痕都结痂了,不过依旧触目惊心。
她的粗布裤子,整整六条,比我之前拉她裤脚时,还多了两条,因为那两条,破的只到膝上,裤腿下都烂了,所以之前我没有瞧见。
而她的小腿肚,和臀上,也都是伤,这些伤口,很密集,几乎身上,除了没法遮挡的脸和双手,其余的便都让人目不忍睹。
我的眼中,微微有些泛酸,咬着嘴唇,替荣春梅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身上越来越热,我替她熬制了退热的草药,给荣春梅灌了下去。
喝过汤药,她的眼皮子微微颤着,但许久都没有睁开眼眸,我就守在她的身侧。
她这一昏睡,便是两个时辰,她醒来时是深夜。
外头大雨依旧滂沱,狂风吹的“呼呼”作响。
荣春梅是被一阵闷雷给吵醒的,她惊惧的大叫一声“不要”,然后,猛然坐起。
在她坐起的一瞬间,眼泪刷的一下,从眼角滚落而下。
“春梅?是雷声,别怕。”我赶忙伸出手,想要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可我的手还未触碰到荣春梅,她便身体一侧,避开了我的手,缩在了床角里。
她蜷身坐着,将脑袋,埋在膝上,肩膀不住的抽动着。
我知晓,此刻,她必定是在痛哭。
“春梅,你要不要喝点甜汤?方才刚刚又热了一遍,如今喝正好。”我想要让她从悲伤之中抽离出来,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气血也亏虚的很,这是红枣甜汤,喝些补补血气。”我端着甜汤,走到了床榻前。
荣春梅那颤抖的肩,终于是缓缓停了下来,然后抬起眸子,望着我。
那黯淡的眸中,没有半分的生色,如同一个木偶般呆滞。
“这么好的东西,别浪费在我的身上。”她的嘴唇微微张合着,略显无力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叫浪费?不喝放着,才是浪费了,来,喝了吧,可甜了。”我哄着她。
她望着我,抿了抿嘴唇:“我快死了,我听人说过,给死人再多好物件,都是无用的。”
“你只是发热而已,小病,不会死的。”我冲她笑了笑,解释着。
她却垂下眼眸,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是说,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活下去了。”
“什么?”从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口中听到这句话,让我的心头不禁一颤。
“你是冥夫人?他们都这么叫你?”她望着我,我立刻冲她点头。
“你是个好人,要是,要是,早点遇到你,该多好。”她望着我,眼中的神色无比复杂。
我将甜汤放下,伸出手,覆在她的额上,发现,她这体热,又上来了,于是,赶忙示意她躺下,然后替她掖好被角。
顺带着,拿了汤婆子来,放在她的被褥里,替她暖身。
“小时候,我阿娘对我也很好,可惜,后来?”她的嘴唇颤了颤,眼中的泪水,再次毫无预兆的滚落。
我替她擦拭泪水,那泪水滚烫无比。
“好好睡一觉,发发汗,便无事了。”我轻轻抚摸着荣春梅的脸颊。
“冥夫人,别救我。”她说完这句话,缓缓的闭上了眼眸。
而我望着她,她的神情确如一个已经看淡了生死,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她只有十五岁,为何会有非死不可的想法呢?我莫名觉得,她如此固执的想要死,或许同她爹荣勇有着莫大的关联。
荣春梅身上的这些伤,或许就是荣勇打的。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我的臆测,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只有荣春梅自己知晓。
可这荣春梅,却不肯说。
“别,别过来!”
荣春梅闭上眸子,表情痛苦,才沉睡了一会儿,嘴里就隐隐说起了胡话来。
“春梅?”我低低的唤了她一声,然后将自己的手,再次覆在她的额上,她的体热依旧未退,我便拧了一把冷布块,敷在她的额上,另外又去热了汤药,喂给她喝。
她喝过汤药,面色却没有好转,并且,情绪好似变得越发不稳。
她的双眸紧紧闭着,两只手用力的抓着被褥一角。
“你去死,去死吧,求求你,去死吧。”
她那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不住的张合着,嘴里说出的话,让人觉得畏惧。
“只要你死了,我就把命赔给你。”
荣春梅接下来,说的话,依旧好似一块沉重的石块一般,砸在我的心头上。
“春梅?春梅?你醒一醒?”我看着噩梦不断的她,连忙在她的耳畔低语呼唤着。
我做噩梦时,也希望被人唤醒,只是,沉沦在噩梦之中的人,永远都是无助的,身旁的人,根本就帮不了我们。
看着荣春梅昏睡发颤痉挛,而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摇醒,于是,我便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了孟埙。
孟埙能带我入梦,我或许可以知晓,在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亦或许,可以解开荣春梅的心结,让她不再想着死亡。
于是,我将孟埙抵在了自己的唇下,一阵极为悠扬却略带悲怆的曲调响起,我的四周,迅速开始扭曲,转瞬之间,我便立在了荣春梅的家门口。
这漆黑的天际,传来隆隆之声,雨水打落在我的身上,我自从有了魇气,便开始在梦中好似有了实体,我知晓,那些入梦的人,也能在梦中看到我。
“轰隆隆!”
又是一阵雷鸣,我缓步,朝着那木门靠近。
本是想要直接推门进去,可仔细一琢磨,自己如今境遇不同,他们能瞧见我,于是,便立在了荣春梅家的破窗边上。
这个纸窗就是个摆设,根本就挡不了风雨,窗上的纸都已经烂光了。
我侧着身,朝着屋内看了一眼,仅此一眼,便让我浑身一僵,脑袋也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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