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细妹和许兴昌在屋里也听到院外传来的圆润婉转的笛声。
两个人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许攸宁吹的,还在彼此问是谁在他们家院子里面吹笛子。
后来叶细妹走到窗户边往外一看,就看到许攸宁正靠在秋千架上,唇边横了一只笛子在吹,叶蓁蓁则是坐在秋千上面听。
喜的她连忙叫许兴昌过来看:“原来阿宁会吹笛子的啊?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他吹过?这吹的可真好听。”
她只以为许攸宁是一早就会吹笛子。毕竟她也是去年才嫁过来的,许攸宁那时候都十六了,有关他的事她不可能每件都知道。
许兴昌也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往外面看。看过之后就说道:“阿宁以前并不会吹笛子。定然是这次他去省城参加院试的时候跟人学的。”
他晓得许攸宁聪明,学东西很快,纵然这一趟出去没有多长时日,但学会吹笛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就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但叶细妹还是很惊讶的。觉得吹笛子这么个文雅的事,许攸宁竟然只用这几日的功夫就学会了,而且还吹的这么好。
又想起许攸宁现在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还是廪生,要入府学的事,就问许兴昌:“那个府学是在省城里面的吧?阿宁说学道让他过完年元宵之后就入府学读书,那不就是说以后阿宁要住在省城里面,不常在家里住了?”
他们这个省的省城唤做嘉宁府,虽然龙塘村这里有水路可通那里,但路上打个来回也是要个三四日的功夫的,哪里能在家里住?是必定要住在嘉宁府里,而且最好还是靠近府学的地方,这样每日上学下学才会方便。
“嗯,是这样。”
许兴昌一边回答她的话,一边走回床边,弯腰展开被子铺床。
知道叶细妹这是不放心许攸宁独自一个人在外,就劝说她:“阿宁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辰,说起来虚岁也有十八岁,是个大人了。又是个男孩子,他一个人在外面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而且这补了廪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多少人就算考中了秀才都得不到这个殊荣。再者说,他入了府学,每个月有六斗的廪米,一年有四两银子,学里还管伙食,日子过的只会比在咱们家好。他去了,又能结识好些学里的同案,老师,于他往后肯定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咱们可不能因为舍不得就不放他去。”
许兴昌心里深知,许攸宁现在的学问已经强过他了,自己是教不了他任何东西的。纵然许攸宁再聪明,可肯定也要有明师教导,这样他的学问才往后能更进一步。
府学里面的老师肯定都是好的。而且府学里面非但会教经史子集,还会教礼、律、书、骑、乐、算、弓箭器棒这些,可以说是全面发展,对于许攸宁而言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一家人肯定是要支持的。
叶细妹自然也明白许兴昌说的话。别人家的孩子是有银子都未必能进府学,他们家孩子这是一文钱都不花就进了。国家还给米,给银子,怎么能因为她不舍得就不让许攸宁去呢?那岂不是会阻碍了许攸宁的大好前程。
想通了这一节,她就很痛快的说道:“去,肯定要去。”
想了一想,她又说道:“当年你院试也是在嘉宁府考的吧?你是去过了,但这嘉宁府我和蓁蓁都还没有去过呢。这样,年后你学堂反正也要等到元宵之后才开,不如元宵之前我们全家人都去嘉宁府一趟。一来是去那里玩一玩,元宵节赏赏灯,算是出了个远门,见了世面,也不枉我这辈子为人一场,二来,我们也去看看府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三来,阿宁往后在那里读书,不得在外面租赁一间屋子给他住啊?我不亲自去看过,总是不会放心的。”
许兴昌知道叶细妹很少出门,长这样大了最远的地方也只去过镇上。叶蓁蓁也是如此。既然现在叶细妹想带着叶蓁蓁去嘉宁府看元宵花灯,他怎么能不同意呢?当下就应承了下来。
又听外面笛声还在响,他就问叶细妹:“这都已经酉时了,要不要叫这两个孩子回屋睡觉?”
“随他们两个去吧。”
叶细妹坐在床沿上,一边脱身上的夹袄,一边回答许兴昌的话,“阿宁做事心里不比你有数?而且阿宁去省城院试这十来日,你没见蓁蓁在家里经常发呆?就是想他了。今儿阿宁刚回来,他们两个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就是阿宁学会吹笛子这事,不用说,蓁蓁肯定会缠着他教她的。”
许兴昌也没有坚持。看许攸宁和叶蓁蓁兄妹两个人关系好,他和叶细妹心里都高兴。
叶细妹心里还想着,这要是她现在能生养一个下来,可就是有哥哥也有姐姐了。许攸宁和叶蓁蓁肯定会对她生的这个孩子好的。
但是可惜她和许兴昌成亲都已经有个一年多的时间了,这肚子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别真的跟村子里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妇人说的一般,她压根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罢?不然怎么连着嫁了两个男人都还没有生养过一男半女呢?
心里就有点儿发慌。转过头看了一眼许兴昌,正将他身上脱下来的夹袄盖在她这边儿的被子外面。
是担心她晚上盖着这床被子睡觉会冷,他穿的夹袄又是长的,就脱下来盖在她睡的里侧。
见她望着他不说话,许兴昌还一脸温和的问她:“你怎么了?可是被窝里面冷?来,将脚放到我的双腿中间来。”
许兴昌虽然生的清瘦,但到底是个男人,身上肯定是要比叶细妹暖和的。
当下叶细妹也不说话,就将自己一双微凉的脚伸到了许兴昌的腿中间,很快的就暖和起来。
一块儿暖和的还有心里。
再听着院子里的笛声还在响,她就想着,其实有没有她和许兴昌两个人亲生的好孩子也不见件重要的事。丈夫对她好,压根就不会计较她能不能生,两个孩子也都很好,她做什么一定要执着自己能不能生养一个的事呢?
就叫许兴昌吹熄了旁侧小方桌上放的油灯,两个人躺在床上说话儿。说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竟渐渐的睡着了。
屋外叶蓁蓁一边轻轻的晃荡着秋千,一边微微的侧过头看许攸宁。
他身上穿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此刻这般横笛在唇边吹奏时,眉眼低垂着,面上是极专注的模样,月色下看来分明就是个清润出尘的翩翩少年郎。
想必若是有适龄的少女看到许攸宁这个模样,那肯定是抵挡不住他的这个魅力的。
叶蓁蓁就觉得许攸宁其实是那种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人,但是他竟然还极有才华。考中了秀才的功名不说,竟然还补了廪。
转念又想起明年元宵后许攸宁要到省城府学读书的事。那个嘉宁府离家里很远,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年后元宵节开始许攸宁就要离家了,只有等学校放假,还得是放比较长的假期时他才能回来。
那她不就是要经常见不到许攸宁了?
心里不由的就有点儿失落下来。眉眼也低垂了下去,兴致明显没有刚刚那么高了。
许攸宁一首曲子吹完,低头一看叶蓁蓁这个模样,就问她:“你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很高兴的,怎么一转眼就这个样子了?
叶蓁蓁没做声。
纵然她心里觉得再失落,但这话也不好跟许攸宁说啊。
毕竟能进府学读书是件大喜事,她不能拖他的后腿。相反还得支持他,鼓励他。
就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你这首曲子吹的太好听了,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吹的跟你一样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着头看许攸宁,一双杏眸盈盈清透,澄澈明亮,似有星月光辉落入其中。
许攸宁一瞬间竟然有些微微失神。但很快的他就回过神来,和声的问她:“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这个理由他肯定是不相信的。
叶蓁蓁微微的抿起了双唇。
在聪明人面前说话就是这样不好,想要撒个慌都能被对方很轻易的看出来。
想了想,她索性就实话实话。因着按照她对许攸宁的了解,是很会套话的一个人。若他真的存了心要套她的话,待会儿三言两语的就能将她心里想的事给套出来。既然如此,她倒还不如直接说呢。
就脚尖在地上点了一下,带动秋千前后轻晃了起来。然后她一边儿目光平望着院外笼罩在月光下的稻场和田野,一边儿轻声的说道:“哥,年后你就要去府学读书了,咱们两个是不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晚上天气好的时候就出来荡秋千,又或者是去稻场上面溜达看夜空里面的星星了?而且隔着很长的时间不见,再见时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就会觉得很生疏了呢?”
这世上的感情,无论是爱情也好,友情也好,哪怕是彼此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情,都是需要经常相见陪伴的。若长时间不见,彼此相见的时候不说生疏,甚至可能都会觉得对方很陌生。
大概这就是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的由来吧。也是多少原本无话不谈的好友多年后再相见时却很尴尬,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话,最后随着彼此的联系再慢慢的减少,终至于跟个陌生人一样的缘故吧?
叶蓁蓁就是担心她和许攸宁以后也会那样。两个人原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妹,以后他们都会慢慢的长大,男女有别,始终会有些避忌。再加上长时间不见,他们各自都有不同的生活圈子,结识的都是不同的人,时间一长,到时两个人哪里还能跟现在这样的亲近?
只怕终究还是会渐行渐远,彼此慢慢的生疏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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