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空儿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她不想低下头跟杨云商议,既然人家不乐意结盟,她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早晚有你的好果子吃。”
李空儿发出一句无力的威胁,气冲冲下楼去了。
李空儿走出醉仙楼后就开始后悔,本来跟李林甫答应得好好的,以为这次不会遭遇什么困难,谁知道会铩羽而归。
一想到杨云的样子,李空儿便恨得牙痒痒,心中的悔恨顿时烟消云散。
“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父亲怎能跟这种投机取巧之徒来往?”
笃定心思后,李空儿返回家中,等到李林甫回来,她略微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去书房把见杨云的经过说出来,以为父亲能理解,却发现李林甫脸色异常难看。
李林甫额头青筋迸露,几乎是吼出来:“亏为父以前还觉得你很有能力……昨日便让你去通知他,结果拖延到今天你才去,还给谈成这模样……哼,为父看错了你,太让人失望了!”
如此刺耳的评价,让李空儿心中满怀委屈,她很想说杨云有多么不识相,倾述她跟杨云见面时被奚落的种种,还想把此前在杨云那儿受到的种种委屈跟父亲抱怨,可话到嘴边,她选择了缄口。
她很清楚,现在不是讲述自身困难的时候,事情没办好是事实,父亲的责怪只是对她做事能力的评价,并不涉及父女骨肉亲情。
“我主动派人去跟他谈,他居然如此干净利落便拒绝了?可是你刁蛮任性,谈话的语气和方式不对?”
李林甫稍微琢磨后,语气稍微缓和一些,皱眉问道。
李空儿噘嘴道:“姓杨的道士根本是油盐不进,看来他并不想投奔父亲,很可能早就跟张令公谈好了,不然为何之前张令公会单独召见他?”
李林甫认真想了想,神色肃穆:“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之前张老头找他,我就感觉情况不对,现在看来真有此可能。”
李空儿心中一喜,继续道:“父亲不该把责任都推到女儿身上,女儿尽心尽力跟他谈,身段放得很低,他却不屑一顾。分明是个靠姐姐上位的草包,却如此不给父亲面子,父亲根本没必要把这种无耻小人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
李林甫黑着脸道,“这小道士在朝中地位非常特殊,他可是‘仙女’的亲弟弟,陛下对他很器重,从一上来就赐其侍御史之职就看得出来,以后朝中必定是一号人物……若现在不跟他打好关系,以后他投靠张老头,肯定会成为巨大阻力,到那时我如何更进一步?”
李空儿闷声不语,心有不甘。
李林甫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上翘,道:“这次的事就当委屈你了,我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识相,你先回屋去吧,剩下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为父亲自去会会他。”
李林甫展露出的阴森笑容,李空儿看了心里直发毛,直觉告诉她父亲有针对她的阴谋。
“父亲作何打算?”
李空儿紧张地问道。
李林甫瞥了一眼女儿,阴测测地道:“你不用关心这些,总之这小子是朝中新贵,又是道门中人,就算再有道行,也摆脱不了酒色财气的影响,不然他开酒楼如何?哼,我就不信这世间有我收拢不到的人!”
李空儿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不出意外的话,父亲就是要坑她的那个人。
……
……
杨云跟李空儿不欢而散,有人留意到了,正是位极人臣的张九龄。
近来洛阳举行道家大会,各处街巷都乱哄哄的,对此极为不屑的张九龄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但这并不代表他置身事外,作为大唐的宰相,他很清楚这件事对朝廷的影响。
杨云作为事件的主角,一直都被张九龄留意,得知杨玉环即将成为贵妃后,张九龄试图进言让皇帝收回成命,结果却被皇帝毫不留情地赶出寝殿,张九龄意识到,在杨玉环成为贵妃这件事上,已无多少转圜余地。
“……李夕郎派人去跟杨道长见面,就在醉仙楼二楼的雅间,乃是一名美貌的女子,据查是李夕郎的女儿,谈完后此女回到李府便再未出来,杨道长吃过午饭,于下午未时二刻左右去府衙见过河南尹……”
探子调查得很仔细,把杨云的一举一动都告知张九龄,而在张九龄身旁倾听的,除了儿子张拯,还有孙子张国器、孙女张瑜。
探子通禀完便被屏退,而后张九龄默不做声,似在认真斟酌。
张拯道:“父亲,看来李夕郎已出手,他想借陛下宠信新贵妃这当口,把新贵妃的弟弟收拢到身边,跟父亲周旋……李夕郎为人狡猾,父亲不得不防。”
“是啊,祖父,眼下城内都在谈论新贵妃和新国舅之事,百姓对他姐弟二人非常推崇。”张国器在旁补充。
父子接连说话后,张九龄依然沉默不语,显然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分析。
半晌后,张拯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似乎觉得只有张瑜的意见才能搔到张九龄痒处。
张瑜思索良久,道:“李夕郎一向跟祖父不对付,就算他跟杨道长合谋,只要陛下对祖父信任,祖父完全不必担忧……有关九天玄女下凡之事,蹊跷太多,极有可能是杨姓道长自编自演,如此一来,祖父应防备的不是李夕郎,而是心机叵测的杨道长。”
张瑜说完,张九龄抬起头来,诧异地打量孙女,显然他心中的确有这层顾虑。
至于要防备李林甫和杨云勾结,这事不用儿子和孙子提醒,他早就知道,而且思虑比张拯和张国器更为周全,也有应对措施。
“瑜儿的话,不无道理。”张九龄点头道。
张拯见女儿切中父亲心中担忧,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好奇地问道:“父亲准备如何应付那姓杨的小道士?他现在是东都人人瞩目的天师,他在大空观成功修复道像,就让人记住了,现在又有个‘神仙’姐姐,别人更是把他当成小神仙。”
张九龄道:“自古凡人不跟仙家争,为父能如何?”
“什么仙家,根本就是江湖道士坑蒙拐骗那一套。”张国器扁扁嘴道。
张九龄冷笑一声,喝问:“如此说来,你有确凿的证据?”
张国器吓得赶紧退后两步,不再多言,张拯接过话头,道:“若有证据的话,早就呈报给陛下了,这可是欺君的大罪,但如今看来,说他坑蒙拐骗,却也未必……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查,还是要查,坚决地查下去,直到找出真相!”张九龄在心里盘算很久后,给出个笼统的答案。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晚辈都没法接茬。
谁都知现朝中上下调查九天玄女下凡一事者比比皆是,至少利益受损的武惠妃就如坐针毡,不可能不派人调查,连两都道士圈想刨根问底者也不在少数,可就是没人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张瑜突然道:“其实也好,如此正好证明,杨道长跟惠妃没有勾连,今后双方甚至有反目成仇的可能!”
“咦!?”
张拯闻言呆滞一下,随即想到什么,道:“之前不是说,咸宜公主还在跟姓杨的小道士见面么?且之前宫宴中,咸宜公主斗败吐蕃番僧,是否是那小道士在背后搞鬼?看起来,两方并不像分道扬镳,莫不是一切都是惠妃在暗中主使?”
“别乱猜了!”
张九龄抬起手,打断儿子的话,叹道:“惠妃妒心很重,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宫中树立个年轻美貌的竞争对手?至于咸宜公主跟姓杨的小道士来往,其中有何内情,尚需瑜儿去查一查。”
也许是张九龄知道孙女跟咸宜公主之间私交甚厚,便想让张瑜跟进此事,调查杨云跟咸宜公主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女知道怎么做了。”
张瑜颔首领命。
张九龄再道:“后天就是新贵妃入玄女观的日子,公卿大臣都会入宫观礼,或许还有神迹出现,若要查明因由,找一些道法高深、见地非凡之人观礼,不失为上策,这件事你们立即安排,过了后天,再想改变局面便无可能。”
……
……
杨云已然是众矢之的。
眼看杨玉环就要正式成为贵妃,而他也要以国舅的身份入朝当官,羡慕嫉妒恨的人比比皆是,但他的心态依旧很平和。
外人以为他风光无限,此时应该小人得志,到处耀武扬威,但他却低调行事,每日都在家和醉仙楼两边走,少有跟外人接触。
“历史上杨玉环入宫,武惠妃已死去,太子李瑛更在早一步便被武惠妃扳倒,属于玄宗朝的下半场,但问题是现在上半场还没到终段,就让杨玉环提前进入历史舞台,面对的阻力可想而知。”
杨云很清楚,开元末期这几年,大唐发生的事可比天宝初年多多了,现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杨玉环便粉墨登场,很可能会改变很多事。
尤其他现在于暗中对杨玉环形成影响,让杨玉环不接受贵妃的实质身份,意味着李隆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把注意力放在杨玉环身上,不存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情况。如此一来,武惠妃在宫中的地位不至于受太大影响。
“一个新欢,一个旧爱,分庭抗礼,现在新欢还不给皇帝面子,刻意疏远,那皇帝还不得把注意力全放在旧爱身上?”
杨云这几天都在思虑改变历史后会有什么影响,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这天下午,宫里送来有关两日后请他入宫观礼的请柬,到时候他会跟王宫贵胄和文武大臣一样,亲自出席并观摩杨玉环入住玄女观的盛大庆典。
到时不但洛阳皇宫,东西两京甚至天下各州府都会有相应庆典。
这次邀请名单中,包括一些道家名人,毕竟杨玉环进驻玄女观,属于道门盛事。
杨云迅速意识到,很可能有人会借助这次庆典,做“殊死一搏”,想方设法揭破杨玉环假玄女的身份,这也是杨玉环获得贵妃封号前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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