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地平线上,我们以为那就是即墨城了,没想到陈家人笑笑,说那是城西的马鞍山……不得不说,这时代的空气真够干净的,周围的山都能清楚看见。
又走了几百米,才看到真正的即墨城,不得不感叹,真小啊!
我就是即墨人,以前对即墨的认知,是从城东到城西得堵近一个小时,而现在的这个即墨城……边长大约只有四五百米,城墙不过五米多高,实在是小的可怜。
即墨这个名字已有千年历史,至少在战国时代就有此地了。不过当初的即墨城是在后世的平度市一带,历史上多次变迁,隋朝时才迁到现在的地址,此后一直延续到21世纪。现在的即墨城是金朝的时候才重修的,坐落在墨水河两条支流交汇之处,一条自东向西流经城南,一条自北向南流经城西,两条支流在城西南交汇,之后一直向南汇入胶州湾。即墨城边墨水河,似乎即墨之名就是因此而来,实际上正好相反,是先有即墨这座城,这条河流才被附会称作墨水河。
不过即墨县的经济情况似乎并不太好,一路上,经常可见大面积的荒地,其中甚至有一些是靠近水源的上等地块。城外,墨水河之南,居然有一片贫民窟,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在此挖洞搭棚居住,沿路布满了乞丐。我问了一下,这些人是西南边逃来的流民,胶西那边不愿意收留他们,走到即墨发现这里还算安定,就在此停留寻求一些雇佣的机会。
毕竟是乱世,真的是乱世。
蒙哥汗即位后,虽然还没有大举征发南宋,但是边境冲突时常发生,前线地带很是动荡,导致流民四散,有的去了南边,有的向东北方走,前往山东、河北等相对安定的地方。即墨地处胶东地带,这里向东再无处可逃,所以地方官员往往在敌人打过来之前就痛快投降了,反而在乱世中保存了一点元气,成为逃荒的目的地之一,不得不说真是有点讽刺。
城里面,房子都非常低矮,只有一横一纵两条主街。我们从东门进去,沿街是一些商铺,行人不是很多,再往里就是居民区了,倒是拥挤得很。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应该说比较萧条了,但陈家人自豪地告诉我,这个即墨城可是胶东地区除了几个州城之外最繁华的所在了。当然,胶东的州城还不少,北有著名的登、莱二州,西有蒙统区最大的海港胶州,东边还有一个宁海州,比后世威海市的辖区大一点,不过那边人很少,也不怎么繁荣。
即墨县现在属于胶州治下,知县姓程,名从杰,字辅臣,乳山人,听说和统管胶州的姜万户有亲戚关系,所以得到了这个肥缺。
金朝灭亡之后,原先中央集权式的吏治系统崩溃,科举授官的制度早就不存在了,现在的官吏大多是层层分封封出来的。蒙古人把地盘分封给世侯,世侯再分封给手下大将,这些大将再任人唯亲式地分封给亲戚和下属,程从杰的知县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陈家和程知县的关系不是很好……至少他们谈到程知县时都是很不屑的态度,具体原因他们不愿意多说,似乎是跟胶州那边有关系,我们也不好多问。不过,能连父母官都不鸟,这陈家的背景似乎不浅啊……
到达即墨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们去陈宅拜见了陈一成的父母。陈父五十多岁,皮肤很黑,看起来以前也是常年出海的样子,听说我们的来历后,似乎有些兴趣,仔细询问了威夷岛的情况,我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陈母见到陈一成之后抱着痛哭起来,之后又是常规的道谢吃饭……酒宴倒是不错,可惜没见到其它陈家人,不知道陈一成有妹妹没有……(此段划去)”
王泊棠坐在油灯下,用珍贵的圆珠笔和记事本记录着今天的见闻,另外两个同事李夏和张小平已经睡下了。即使干了一个多月的活之后他们的体能大大进步,乍然走上三十里土路还是有些吃不消。
王泊棠现在是商业组组长,但他穿越前的职业其实是建筑设计师,为了跟甲方讨价还价练出一副好口才,所以被李如南挖掘出来,人尽其用放进了商业组;
李夏是个会计,这次来主要是掌管账目;
张小平是正牌的采购工程师……没错,他以前在某电子产品厂工作,因为采购业务需要很多专业知识,所以负责采购的也是正经工科出身的工程师。
他们今晚借住在陈家,准备明天去街上血拼一番,顺便侦察一下即墨的商业环境,后天就回去。
……
第二天。
王泊棠、李夏、张小平三人,还有陈家派来的导游陈安走进一家“书香斋”文具店。老板见阵势不小,笑盈盈地迎上来,为三人介绍各类纸笔文具。
“客官请看,这是南边新到的徽墨,遇水即化,稍研便浓,色泽黑亮,干后有余香,是写字作画上等佳品。”
“你别骗我,写字跟作画能用同一种墨吗?算了,这徽墨多少钱?”王泊棠问。
“呵呵,这位公子看来是行家,承惠,此乃上品,一方340文。”老板回道。
“噫……你还不如去抢!有更便宜的吗?”
“客官说笑了,徽墨虽贵,但这一方能写上万字不止,摊下来可不贵。您可再看看这东平府产的松墨,一方210文,虽不及徽墨顺滑,但仍不失为物美价廉的上品。”
王泊棠皱了皱眉,一万字210文,千字21文,这比网络小说都贵了。东海商社有二百多人要写字,整个即墨城会写字的人怕都没这么多,对墨的需求量太大,这样可消费不起。他摆出一副嫌贵的样子,正在酝酿砍价的情绪。
老板看了他的样子,有些无奈,暗骂穷鬼,从角落里拉出一个小筐,对王泊棠说:“客官,东平墨也不合适的话,我这里就只有本地的石墨了,这倒是便宜,您要的话可以论斤称,一斤50文。这墨太‘重’,得费力研磨,加点灯油才能化开,写起来也不太方便,还容易掉,不过墨色倒是够黑,也没什么味道。”
“等等,”王泊棠还没说话,旁边的张小平却突然挤了过来,拿起筐里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是一些黑色的石头,看着像煤。“你说这是石墨?产地可是莱西?”
“咦,”老板很惊讶,“没想到客官也知道?没错,这就是莱西石墨,产于地下,古已有之,不过写字不太顺手,即使本地人也用得不多。客官可是看中了这石墨?”
张小平所说的莱西指的是后世的莱西市,但老板所理解的莱西是“莱阳西部”,此时的莱西并未从莱阳县中析分出来。
张小平压下激动的表情,说:“没错,你这里还有多少?我全都要!”
这话一出口他就感到后悔,太过豪爽了,于是立刻变了副表情:“不过……呃……在下张小平,还未请教东家尊姓大名?幸会幸会,批发您得给个优惠价吧,二十文一斤如何?”
老板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失礼失礼,原来咱们是本家,鄙人张好文。客官,虽说量多价贱是商道规矩,但您一次买空,小店一时进不来货,若有熟客上门没买到东西,便是小店怠慢了。而且二十文,就算在莱阳也拿不到货啊……”张好文一边说,一边捋着胡子。
“二十五。”
“客官,不是小店不想做生意,实在是这个价格做不成啊……这样吧,小店现在一共四十三斤石墨,我给您算四十斤,每斤四十文,一共一千六百文,我再出点血,您给两贯即可,何如?”
两贯1540文,43斤算下来是每斤35.8文,张小平看看王泊棠,后者点点头。张小平从李夏那里拿出两串沉甸甸的铜钱,交给老板,想了想与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又解下了一串。“张兄,这两贯是本次的货款。此外我想再预定一百斤,这一贯是定金,不过这一百斤,你得给我三十文每斤的价格,到时候我们来补款提货。没问题吧?如果做得好,以后还会来你这买更多的,别说百斤,千斤可能都有。”有陈家人看着,倒不怕张老板卷款逃跑。
张好文大喜,但是脸上做出肉疼的样子,哀叹道:“唉,鄙人小本生意,实在是赚不了多少,就当交诸位一个朋友了。请放心,下月初十,各位便可来此提货。”说完他便麻利写了张凭条,交给张小平。
其实石墨在产地价格不超过10文,还可通过水路送货上门,张好文只需要派人捎个消息,便可坐赚数贯。他不是陈家那样以万论钱的海商富豪,一单生意能赚上几贯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了,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是不少钱。
之后商业组又在这里买了一批白纸和笔,又留下好几贯。
现在的纸也不便宜,每张尺寸大约100x50厘米,一百张为一刀。一开始张好文开价150文一刀,后来王泊棠砍到了120文一刀,忍痛挨了二十刀。
笔全是最细的小号毛笔,买了250支。
最后王泊棠又死皮赖脸要走了张好文放在柜台上自用的还剩一小半的一方徽墨,准备带回去特供给管委会使用。
陈安出门叫了个挑夫。这些纸墨加一起接近二百斤了,挑夫往两个担子里一分,挑起来依然健步如飞,看得三人自叹不如。
王泊棠给了他二十钱,让陈安陪他把东西送去陈宅,随后几人继续逛街。
出门走出张好文的视线后,张小平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怎么了,老张,有喜了?是男是女啊?”
“别闹,我是笑我们今天赚大了啊……”
“赚?都花出去那么多钱了还赚,难不成我们还有下家能再卖出去?”
“呃,我不是说买石墨这笔交易赚了,而是说买到石墨这事赚了。”
“石墨?你的意思是,这个石墨真的是我们说的那种石墨?”
“对啊,之前工业组讨论技术发展的时候,确实提过莱西有后世国内最大的石墨矿,还把勘探项目列入了远期计划里面,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人开采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石墨可是好东西啊,不是说用来写字,而是工业用。它既是一种优秀的润滑材料,又是一种优秀的耐热材料。唔,太高端的应用我们先不说,就说轴承吧。不搞工科的人可能不清楚,轴承可是机械中非常重要的组件,没有好轴承,机械效率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某些设计都无法实现。你们平时YY的各种车辆和机械,离了轴承都是空谈。
后世常用的滚珠轴承,我们几年内肯定是没法做出来的,只能用滑动轴承。这个石墨就是非常优秀的一种滑动轴承材料,它有自润滑的特性,摩擦系数低,维护简单,即使在后世仍然有应用场景,比如说四川某厂某特殊大型机械,采用石墨轴承后持续工作时间从十五分钟延长到一个月……唉,说远了,总之有了石墨,孙清南的机械组那边肯定好做很多,买了绝对不亏。”
张小平一顿长篇大论,连带着王泊棠和李夏心情也好起来。之后他们三人把两条街都走了一遍,把有哪些店、卖什么都记录了下来。
即墨这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西街有铁匠铺和一个酿酒作坊,南街有药店和布店,还有几间卖南货的。比较特殊的是北街,一般古县城是不开北门的,但即墨城不知道为何北门也常年开着,连带着北街颇为热闹,有车行和牲畜市场,远远就能闻到味道。
商业组买了几把铁斧和一些锯条,买了几坛本地酿的老酒,去药店让老板推荐几副常用药剂,又称了一些硝石和硫磺,就回了陈宅。
第二天一早,向陈家人辞行,托陈安雇了一辆小牛车,带着货物一路向东往鳌山驶去。
现在的道路交通非常有“时代特色”,与其说是“道路”不如说是“轨道”:黄土路上被常年经过的车辆轧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如同特意挖出来的排水沟一样。牛车在车辙中行走,相对来说要省不少力气。看到这个,王泊棠他们才更深刻地理解“车同轨”的作用,并且明白了当下为何要把车轮子做得那么巨大,实在是因为不够大的话,走在车辙里就会擦底盘啊!
如此一路无事,最终平安回到了鳌山。
到了山口小路,车夫就不肯继续向东了,毕竟东边险恶,谁知道去了还回不回得来?
王泊棠也没勉强他,反正根据出发前的约定,保安组乙队已经在山口等着他们了。他给车夫付过钱,就让他回去了,还对他鞠躬致谢,让这个粗糙的汉子受宠若惊。
保安队带了几把自制抬车,也就是一个类似担架的木架子,由两人抬着或者扛着,可以运输小批量货物。现在木工组做不出轮子,做了几根扁担,身娇体柔的穿越众又玩不转,最后搞了这些抬车出来,还算好用。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到东山营地,受到了正在吃饭的穿越众尤其是工业口成员们的欢迎。
一场难得的迎接仪式过后,人们又回到了岗位上,开始了新的建设。
“东海商社”的木牌已经在穿越众的领地内立了起来,一切都在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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