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太上皇弘治先是看了户部的疏奏,乾清宫修缮要结银二十五万,掏空小内帑也不够。
“工部的力役,还等着结银。”王琼躬着身子道。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皇室就要去二十五万巨额。
这笔银子,原本是不必花费的,太上皇弘治深吸一口气,看向朱厚照道:“你真的没有银子了?”
“儿臣老实,全部都交了。”朱厚照悻悻地道。
这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估计诸公就信了,可朱厚照说出来,总觉得还要再搜一搜。
还差十万两白银,太上皇弘治无可奈何,从内帑中补足。
兵部左侍郎左宗彝问道:“太上皇,鞑靼税赋管制一事?”
严成锦思索片刻。
昨日,太上皇和诸公竟还未决断,鞑靼人不如汉人温顺,强逼缴纳税赋,怕是连税监他们都杀。
草束不值钱,从鞑靼身上收不上几个银子。
但不收鞑靼人的税赋,那就需一碗水端平,不收边镇百姓的税赋。
看来此事极难,太上皇弘治和诸公也难以决断。
太上皇弘治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严卿家?”
“臣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
“那再想想。”太上皇弘治定定的看着他,宛如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般,眼睛笑眯眯的样子。
昨日,诸公都商议过了,唯独严成锦没有参加。
偏偏这家伙最有主意。
李东阳等人目光落在严成锦身上。
这时,张敷华毫不犹豫地道:“草原宽广,马草比蓟州肥沃,每月收两束,赋役实则不重。
朝廷刚开仓赈银,出于感激,鞑靼人想来能接受。”
对朝廷而言,收税赋只是一个形式,不指望收多少银子。
意义却大有不同。
对于朝廷,鞑靼人是养子,汉人是亲儿子。
对养子比亲儿子还好,边陲的汉人会心生不满,失去民心,又有人要创业了。
严成锦也补充道:“张大人所言有理,朝廷可视地方民情不同,分而管制,可待遇,要一视同仁。”
此事极为重要,这是不患贫而患不均。
太上皇弘治眸中露出坚定之色:“鞑靼疆域内,并无税监官制,就交给都察院吧。”
严成锦正有一人可派去,微微颔首点头。
朝堂中的官员都是聪明人,这不是什么好事,闭上嘴巴生怕落到自己身上。
回到值房,严成锦吩咐郑乾一声。
不多时,陆完走进值房中,表情有些好奇,躬身道:“严大人找下官?”
严成锦想了想,道:“鞑靼税收之事,本官想派你去。”
陆完愁着一张脸,强收会被鞑靼人反杀,收不上来成为烂账,朝廷要怪罪。
“我当自己是大人的心腹,可以像方学和郑乾为大人效力,大人却要这般害我。”
严成锦心中暗忖,“这是最后一次,有功而返,本官就信你。”
乾清宫新建完毕,刚刷上的朱漆闪闪发亮,弥漫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
太上皇弘治喜上眉梢,走进殿宇中环视,“诸公以为如何?”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走进大殿中。
这是工部屯田清吏司修缮,受良乡理科学术的影响,工艺有明显改进。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疑惑:“老高,你为何不进去?”
严成锦摇摇头,戴上好几个口罩,可这也是无济于事的,索性退后了几步。
太上皇弘治和诸公露出思索之色,快速思考此子究竟在干什么。
“严卿家?”
“臣有一句话……”
“寡人恕你无罪。”
“此殿刚刷过漆,要等一年后方可入住,此时住入,恐会有毒气侵体。”
不熟悉化学,严成锦也不敢断定,甲醛闻不到,但他想让朱厚照多活几年,倒是真的。
大臣们面色微微一变,这家伙总是危言耸听。
朱厚照气急了,道:“那小内帑的银子不是白掏了?国库赔银子!”
王琼面色挂不住了,连忙看向严成锦,小声道:“贤侄啊,话可不能乱说的。”
太上皇弘治微微皱眉,周围除了漆味难闻,哪里有什么异常,便道:“寡人怎么看不出?你不住寡人住,这新宫就先做寡人的寝宫吧。”
新府,讲究人气兴王。
晾置一年,岂不就成冷宫了,况且还花了这么多银子,传到宫外,兴许会被百姓诟病。
诸公微微颔首,满意的点了点头。
严成锦眸光闪动,以当今的条件,甲醛无法被辨别的测量,他也不敢笃定。
该说的说了,也算对得起太上皇弘治的知遇之恩。
死了不能怪他。
朱厚照想迈腿走进大殿,却被谷大用死死抱住大腿:“爷,咱们还是听严大人的吧?”
不是谷大用怕死,是严成锦这嘴太毒了,说什么都灵验。
“银子都花完了,还不能看看不成?”
东宫的几个小太监不知道要不要拦,杵着不知所措,大殿前乱吵吵的。
“老高,朕的内帑空了,有什么可以赚银子?”
严成锦的府库也空了,唐宋国大半靡费从他的府库出,也亟需银子。
这时,
一个翰林提着衣摆快步朝这里走来,面上有几分慌张,“严大人,太上皇可在?南直隶建昌传回的疏奏。”
严成锦打开略略扫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大殿中,太上皇弘治和诸公在后殿观赏,看到疏奏时,不禁身躯一颤。
诸公笑意渐渐退去,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朱厚照,眼睛颇有深意。
太上皇弘治满面认真,问道:“新昌民生如何?”
“在江南而论,是贫苦之地,太上皇也知道江南士绅占地极多,百姓不如北直隶安生。”张敷华在南直隶呆了十几年,深有感触。
江南虽然富庶,但田地都是豪绅的,百姓日子还不如北直隶。
太上皇眼睛微微一动,气得牙痒痒。
李东阳冷静的问道:“太上皇不如先查查,因何起事?”
朱厚照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眨了眨眼睛看向严成锦:“老高,有何事?”
“北直隶徐九龄起事。”
严成锦算着人数,这是第九个要造反的了吧?
朱厚照愣住了,难怪父皇和诸公一副要生吃了他的表情。
这次起事的人不多,凭地方卫所就能平定。
“将新昌的邸报拿来,寡人要仔细看看。”太上皇弘治开口道。
萧敬很快拿来邸报。
诸公目光流转,
想来是知道朝廷给鞑靼拨发赈济银了,不患贫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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