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宏景相比,数百公里外的永川才是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这里高楼林立,车流如织,往来行人皆神色匆匆。
林辰走出永川站,见付郝正踮起脚尖,紧张地守在出站口,仔细筛查旅客,生怕错过什么。
隔着许多许多人,林辰远远望着他,总觉得这样的情景,宛如过年前场景重现。
他双手插袋,走到付郝面前,付郝却吓了一跳:“师兄,你也不挥挥手什么的,看见我一点也不激动。”
“那我再按付教授的剧本来一遍?”林辰笑了笑,反问道。
付郝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围着林辰转了一圈,然后睁大眼睛,很不可思议地说:“师兄,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没带?”
“要带什么?”
“寿礼啊!”
林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弟拉住胳膊,往站外走,他话唠小师弟又开始话唠:“你是不知道,郑冬冬他们那帮人,刚一直在群里炫耀给老爷子的寿礼,我已经看到了灵芝、人参、寿山石印章……”
付郝的情报让林辰也有些吃惊,他笑着说:“这能赶上给皇上进贡的规格了。”
“这算什么,郑冬冬同志本人,还准备了一套八扇的黄花梨寿屏!”
“真是大手笔。”
“师兄,你要有危机意识啊,看看人家,又是出钱给老爷子订豪华寿宴又是送礼的,我们情何以堪啊?”
“豪华寿宴?”
“柯恩五月旗下的洲际酒店啊,现在算是永川最好的酒店了,郑冬冬现在混到柯恩五月的总经理,他这种不炫耀会死的人,直接给老爷子包了一个宴会厅。”付郝边走,嘴上还说个不停。
听见这话,林辰只觉得不妥:“老爷子知道这事吗?”他问。
“应该不知道吧?”付郝愣了愣,然后答道,“他们在群里说,要给老爷子一个惊喜的。”
“这也太自作主张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觉得他们也是掐准了咱家老爷子这么老好人,就算不喜欢,学生的心意他能当面斥责吗?”
付教授不会开车,打车的地方又总是人满为患,林辰回过神来时,已经下意识和付郝走到了公交站台边上,大学里养成的习惯,几年后还是一样顽固。
站台上有很多学生在等公交,一边的人行道上摆着各种小摊,油烟和香气弥散到站台上,林辰回过头,向人行道走去。
等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只塑料袋,里面是新买的水果。
“师兄,你这是干嘛!”付郝望着林辰手里的红色塑料袋,惊呆了。
“你不是让我买寿礼吗?”
“这也太随意了,你就不能买点贵的吗!”
“可是我确实没钱。”
……
没钱,有没钱的心意,有钱,也有有钱的活法。
就算在寸土寸金的永川市,柯恩五月洲际酒店,也是富人们的首选。
它坐落于宏湖之畔,十二平方公里水岸尽收眼底,虽在近郊,却毗邻CBD,地里位置好得不能再好。
可对林辰与付郝来说,这样的地理位置需要他们坐大半个小时的公交,再步行十余分钟,才能辗转到达酒店门口。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晚霞染红了湖面上半边天空。
林辰拎着塑料袋,甫一踏入酒店,便有服务生上前询问。
付郝站在一旁,只说了寿宴,机敏的服务生便鞠了个躬,轻声道:“是苏老先生的六十大寿吧,在三楼,请您跟我来。”
五星级酒店的电梯里弥漫着一股清雅的香薰味道。
先前从宏景到永川,又坐了一个小时公交,林辰都没有太大感觉,可真想到还有一两分钟就要见到老师,他忽然觉得紧张。
服务生把手搭在宴会厅的大门上,躬身,将门推开。
宴会厅内人声鼎沸,璀璨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在大厅尽头的主桌上坐着位戴眼镜的老人家,老人家明明刚过耳顺之年,却已满头白发。
老人身边围着很多人,很多人都在和他说话,他也在和很多人说话,那些人里,有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也有穿着朴素、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无一例外,老人对每个与他说话的人都非常耐心,他脸上满是笑意,握手时总是双手,听人说话时也是微微低头,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林辰从印有酒店标志性金丝雀与蔷薇LOGO的长绒地毯上走过,站在人群边缘等待。
便在这时,老人轻轻拍了拍面前学生的胳膊,像是说稍等,然后抬头。
林辰正好撞上那道目光。
老人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阿辰啊,你来了啊。”
那目光温和安宁,在那一瞬间,大厅内的所有喧嚣声音,仿佛都如潮水般退却,对于从来克己守礼的老人来说,特地打断学生的话与他打这个招呼,已经是莫大的偏爱了,林辰向前走了几步,在老人面前蹲下,轻声喊道。“苏老师。”
“回来了?”老人的手掌按在他的发顶,声音听起来竟有一些沙哑。
“嗯。”
“回来,回来就好啊。”老人说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林辰随即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说:“生日快乐,补充维生素。”
老人接过那朴素的口袋,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六个桃子,于是乐得笑出声来。
师徒两人的气氛实在温馨。在大厅中央招呼同学的某人,恰好看到这幕,便很不悦地向主桌走去。
“这不是林辰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辰起身回头,面前站着一位穿酒店高管制服的男人。
他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付郝,付教授很体贴地比了个口型:“郑冬冬”。
林辰收到信号,很自然地向他伸手,说:“好久不见。”
虽然付郝曾反复提起郑冬冬这个名字,可对林辰对郑冬冬这个人实在没有太多印象,记忆中,郑冬冬好像是他们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除此之外,他真不太记得郑冬冬这个人,因此说好久不见,只是理论上的客套。
“那是那是,您这样的大忙人,哪能想到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同学啊。”郑冬冬调侃道。
林辰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因此也就没有搭话,场面一下子就尴尬下来。
郑冬冬脸色一黑,他似乎斜眼瞥见老人手上的塑料袋,然后高兴道:“林辰啊,你给老师送了什么好东西,让我们也瞧瞧?”
“桃子。”
“老师寿宴,你就送一袋桃子?”郑冬冬猛地提高音量,故作震惊地嚷道,场内许多目光纷纷循声望来。
“嗯,刚买的。”
他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羞愧,郑冬冬无数嘲讽都似乎被这句话憋在胸口。
就在这时,老人拍了拍手,插入他们谈话中,他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说:“豪真啊,你不是总喊着要见你林辰师兄吗,来来。”
这时,林辰才注意到,老爷子身后堆了半人高的寿礼,寿礼边有位身材纤柔的美女,正在登记着什么。
听见老师召唤,那名女孩赶忙回头,长发顺势滑落。
那实在是很漂亮的一张脸,眉如远山,眸光灵动,女孩穿栗色短袖针织开衫和及膝黑色百褶裙,柔和的长发披在肩头,珍珠耳钉若隐若现,她收起本子,笑着走来,冲林辰伸手:“师兄,你好啊。”
林辰审视着面前的女生,目光最终落在她颇为不协调的桃红色指甲上,许豪真指尖轻轻收回,却并没有把手缩回去,最终,林辰伸刺激手,与她交握:“你好。”
说完,他凑到老人身边小声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你说他们送我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我登记一下价钱,让他们拿回去,兑现以后再给我,我给他们捐了。”老人悄悄说道。
林辰哑然失笑:“这会不会不太好?”
“你拎一袋桃子来给我拜寿,怎么就不觉得不好了?”
“可好歹你能带回家。”林辰悄声道。
他说完,老人就笑了,笑声有些大,落在郑冬冬眼里,分外刺眼。
话也说过,礼也送完,老人身边还围着许多学生,林辰很自觉地退下。
六点时,寿宴准时开席。
酒桌上的坐序很有讲究,他就和付郝被安排到最角落那桌,一些社会名流精英则坐上了主桌。老爷子被众星拱月似的围住,时不时还有学生去敬酒,林辰也没有去凑热闹,很安静坐在着吃菜。
坐序被打得很乱,他和付郝也并没有和之前的同班同学坐在一起,被赶到角落的人也都是不太合群那堆,所以和他们同桌每个人都在埋头吃饭,席面上竟有种诡异的寂静。
五星级酒店的菜品想当然的好,再加上或许是大厨知道这次是总经理请客,做菜时也更加用心,林辰舀了半勺虾仁,再次听见了郑冬冬阴魂不散的声音。
“林辰你怎么在这,我真是忙忘记了,走走,要不要坐主桌去?”郑冬冬举着杯红酒朝他走来,酒店经理面色通红,像是刚敬完一轮酒。
他语气倨傲,声音又很大,半是嘲讽半是客套,像郑冬冬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刚才丢了脸,当然必须要找回场子。而这样的问题,答应就是上杆爬,不答应就是给脸不要脸,无论怎样,都会让人很难受。
周围几桌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林辰倒不觉得尴尬窘迫,他只是拿起茶杯,平静地与那红酒杯碰了碰,然后说:“好。”
他越坦荡荡,郑冬冬脸上就越难看。
他走到主桌前。
老爷子见状,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说:“阿辰啊,来来,坐这里。”
桌上坐位已满,唯一空着的位置,想当然是郑冬冬本人的。对于老爷子这种人来说,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表态了,在场大部分人,又都是老爷子的得意门生,看上郑冬冬的眼神里,少不得带上些异样。
老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让服务生在桌上再多加一个座位,郑冬冬敬了一轮酒,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到了自己的新位置上。
他坐下后,向桌上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放下酒杯:“林辰啊,久闻大名啊,年级第一永远是你,从来不给我们活路,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主桌上当然就不能偷懒,别人问的问题,也要认真回答:“我之前在宏景市实验小学当宿管……”林辰回答。
“噗。”他话音未落,桌上就响起了嗤笑声音,“那老付怎么说你在宏景刑警队当顾问啊,这小子!”
“嗯,这是刚接任的。”
“你这跨界跨得有些大啊。”那人笑着说。
林辰没有应答,只听郑冬冬凉凉道:“宏景那个小地方的警察局?那真是大材小用了啊。”
“哎,谁都能跟你似的啊,年纪轻轻就能在柯恩五月当总经理!”那人再次和郑冬冬一唱一和,“柯恩五月可是跨国财团,你要是哪天当上了集团总裁,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同学啊!”
“哪那么容易啊,我们心理学毕业的,本来就不如正统金融系学生吃香,而且,柯恩五月那可是海外那个邢家旗下的产业,集团总裁,当然只能是邢家嫡系子弟,我是没希望咯!”
郑冬冬半真半假地说道。
周围同学都有些震惊。
毕竟谁都知道柯恩五月是全永川最好的五星级,可很少有人知道,在这座酒店之上,是一个跨国财团,而在那个财团的背后,又是巍峨的邢家,那么有希望在那个家族的企业里再进一步的郑冬冬,确实非常了不起了。所有人看向郑冬冬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羡慕,很快有人再吹捧起他来:“不管不管,你要是真当了总裁,也要像今天这样,请我们大家吃一桌,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啊!”
“以后是不好说了,不过今天晚上,我还是可以请大家再去喝酒的。”
“你小子说请喝酒,那一定是好地方!”
“还好还好。”郑冬冬抿了口红酒,故作神秘地说道,他目光一转,再次看向林辰,“林辰也一起去吧?”
“是啊,师兄也一起去嘛。”
不知为何,在林辰身边的那位小师妹也开口说道。
林辰望着许豪奇怪的真桃红色的指甲油,最后点了点头。
既知学生晚上还有活动,老爷子当然也就找个理由,提前溜走了,临走时,老爷子还特意拍着他肩膀,嘱咐有空要去家里吃饭。
老爷子走了,当然有很多人也跟着开溜。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有人对郑冬冬说:“冬冬,说好了啊,等下喝酒你请,但你帮我们定酒店的钱,我们还是得给你。”
那人说着,桌上很多人都点头应和。
“你们怎么都这么客气。”郑冬冬像是觉得颇有面子,视线轻移,看了过来,问:“对了林辰,你晚上住哪?”
林辰尚未开口,偷偷摸到桌边的付教授已经替他抢答道:“师兄晚上跟我住。”
“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我们永川大学教师公寓那都是单人间,你真让你师兄和你打地铺啊!”那人说着,又讲出了郑冬冬最想听的话,“冬冬啊,你看你酒店还有没有特价房了,再给林辰也订一间,我们同学都住一起,也热闹。”
郑冬冬点点头,不由分说就拨通了总台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郑冬冬按住话筒,脸上挂着虚假的歉意,说:“不好意思啊,我们酒店特价房都被这帮家伙订光了,只剩下湖景行政套房,原价六千,我给你打个六折,三千六怎么样?”
他挑起嘴角,眼神也满是得意神色,似乎就等着他说一些推辞的借口,好再嘲笑一番。
付郝听着,忍不住握起拳头。
林辰并未动怒,脸上也依旧是那副平淡从容的表情,他轻轻按住师弟的拳头,说:“不用了,谢谢。”
……
散席下楼时,郑冬冬领着一群晚上要再去喝酒的同学走在前面,付郝还特意拉住他,狠狠吐槽:“师兄,卧槽郑冬冬这小子摆明了是要给你难堪吧,三千六一晚上,还打完折,他自己怎么不去住!”
“住不起豪华酒店,难堪在哪里?”林辰反问。
闻言,付郝居然瞪了他一眼,然后扯开话题:“你为什么还答应和他去喝酒!”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低声说着,走过大厅转角时,他像是感知到什么,忽然抬头。
前方的大部队已经走到酒店大堂,十几人围在郑冬冬周围,像是在分配等会出行的车辆,他们都喝了点酒,有些吵吵闹闹,可突然间,林辰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酒店大堂的璀璨的水晶灯下,坐着一个人,那人长腿交叠,依靠在沙发中,正在阅读文件,他的警服搭在一旁的扶手上,柔和的灯光铺洒在他身侧,在他背后,是漆黑静谧的宏湖水面。
从林辰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对方轻搁在台面上的手以及英俊至极的侧脸。
然后,对方转头向他看来,依旧是散漫的神态和宁静深远的目光。
大厅里轻柔的钢琴音忽然流淌下来。
林辰缓缓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刑从连笑了笑:“你不是说,不想打电话吗?”
林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一直在招呼其余同学的郑冬冬先生不知为何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肩头。林辰皱了皱眉,以为郑冬冬又想说什么风凉话,然而郑冬冬的一切言语却在看到桌面时停止了。
林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咖啡桌上摆着一张黑色房卡,上面绘有CowenMayday标志性的金丝雀与蔷薇图样。
刑从连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张卡片上,然后至桌边。
林辰还在怔愣,耳边却响起对方一贯低沉悦耳的嗓音。
“这位先生,房卡请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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