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笑话中已经带有一些不满了,但谭继泽却置若罔闻,继续道:“从现在开始,帝国本土到三歧,应该会变成一条固定的流亡路线。流亡者的难民营规模会越来越大的,他们来自各行业以及各种群,各种产业也会多起来的。他们在帝国从事的就是最沉重的劳役,他们也最擅长生产。”
乌罗季元帅眼前一亮,大约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而我们切尔克人,脑子都是一根筋,其实不怎么擅长精耕细作。”
谭继泽依旧不置可否,继续道:“此战之后,帝国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改造切尔克的方方面面。我知道,贵国境内有不少原色主义的党派和研究小组,而他们一定会受到帝国大力打压的。”
帝国国内闹腾的最厉害的义军,都是抱着《原》为指导思想的。不用说,蒂芮罗的老爷们绝不会放任这种危险的思想,在他们好不容易征服的“准藩国”切尔克境内流传的。
可是,乌罗季元帅却绝不可能和“原色分子”们切割。
别的不说,自己身边就一点都不缺原化了的年轻人军官,但他们也往往是最有能力,也是最有责任感的一批。
说起来,对面的年轻人是共同体先驱党的执委,他们才是这个思潮的祖宗啊!
“您不是代表余将军,而代表的是先驱党。我明白了,谭先生,您其实是希望我庇护那些被帝国迫害的原色分子?”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否认了:“帝国如果真的想要笼络您,在这方面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
切尔克人的元帅闭了嘴,眼神在学者的脖颈上扫过。在自己面前,这个地球年轻人的身体太单薄太脆弱了,自己若真的有想法,甚至都不用呼唤卫兵,便能轻易地把对方杀死。
他收回了笑容:“……谭先生,我身边有许多年轻人是你们的同志。他们很有能力,可是,也不止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他们的思想很危险。”
“我也觉得自己挺危险的,不过,在政治的语境下,危险其实是一个相对名词。”谭继泽摊开手,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他直视着元帅狠辣的眼神:“您之所以会对帝国开炮,准备竭尽所能护佑一方桑梓,是因为您从来都被教育要仇恨帝国?还是因为,您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是在市井中长大的平民将领。您从小被教育,要保护乡亲和人民?”
乌罗季元帅知道,自己这时候破防就一定是输了,但他虽然依旧板着脸,但难免开始容光焕发了。
没办法。这个年轻人说话实在是太好听了。
“元帅阁下,对您来说,到底是那个卡屯的王座重要,国王的头衔重要,还是国家重要呢?如果是后者,那些激进的年轻人是最好的帮手。”谭继泽停顿了一下:“不过,为什么那些赤诚热血却又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却都聚集到了您的幕府中呢?我还记得,地球有句老话,人以类聚。”
这个年轻人说话,真的实在是太中听了。不知不觉中,乌罗季元帅已经恢复了笑容。
“您刚才说过,贵国对龙王们的反抗只是表面文章,是被联盟扶持起来的棋子而已。我倒是觉得,归根结底,是因为切尔克人民的国家,是叫王国吧?”
乌罗季元帅抽动了一下眉骨。他觉得这话虽然刺耳但依旧太特么犀利了。
说到这里,谭继泽忽然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在当年,您和余长官谈笑风生,共叙天下大势的时候,可是骂了国王无能,丧权辱国的。”
四年前,在和海亚尔大公国的那场战争中,因为帝国在背后出手,切尔克人吃了大亏,便早早地投了。可实际上,王国的军力国力远远没有到极限,与其说是打不下去,倒不如说是最高决策者已经被帝国吓破胆了。
这当然引起了乌罗季元帅这样的前线将领的不满,对国家乃至于国王都是满肚子的怨气。只不过,自己有喝高了当着外国人的面,痛骂国王吗?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想来即便是真的,也一定是人生快事吧。
谭继泽道:“您看,元帅,您早就证明您是个什么人了。”
乌罗季元帅自嘲道:“我知道热血却又聪明的年轻人是很容易原化的。可是,我已经是这把年纪了……”
“年轻又不是看年纪,至少并不只是看年纪。”
乌罗季元帅不由得发出了叹服的感慨:“您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沟通者,谭先生,好吧,我会答应你的要求,给那些激进的年轻人提供庇护的。希望他们能稍微冷静一点吧。不过,年轻人,你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的长官在塞得的安危。老夫手里的部队,难道不是你们的准盟友吗?你好像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考虑。”
乌罗季元帅毕竟掌握着切尔克将近三分之一的武装力量。如果真的对帝国舰队侧面发动攻击,应该是可以延缓新亚特兰蒂斯方面的压力的。
“在下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当然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和我的同志们,都只能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或许并不能直接帮到他;可是,若是让这个宇宙有着一点点地前行,便应该会更让他欣慰吧。一直到现在,他对我此次的行动都一无所知,但我确实代表了他的意志。”
……你这话怎么这么像是悼词呢。乌罗季元帅的表情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可这个时候,谭继泽的双目依旧明亮,口气也依旧坦然而真诚:“而且,恕我直言,元帅,帝国在费摩星云聚集着大军,随时可以部署到这边了。而您若是要主动对布伦希尔特发动攻击,他们只需要动用一艘巴尔巴罗莎便能击败您,再动用一艘晨曦天使,便很可能直接消灭您。”
元帅的笑容再次消失了,这次是真实的反应。
“如果您保持中立,他们或许要部署两艘无畏来监视您。可是,若您保持中立的同时还收留原色分子,他们便需要四到五艘无畏来防备您了。”
切尔克人在经过了一闪而逝的恼羞成怒之后,最终化作了一声苦笑,随后,仿佛少年人一样热血意气在元帅的胸腔中激荡:
“……您确实是个伟大的沟通者,虽然老大现在心情低落,但我却不得不承认,您说得真有道理,甚至比刚才还有道理。那么,如果我真的想要扛起反抗帝国暴政的大旗呢?应该做些什么呢?我不是说要靠联盟的支持和幕后操控,而是凭我们切尔克人民自己的力量。”
“阁下,您其实已经在回答这个问题了。”
……
“您不应该如此回答这个问题的。伯爵小姐。”披着灰色斗篷,穿着动力服,带着面具的矮个男人盯着眼前的女子,视孔中带着恶毒的冷意,宛若毒蛇一般。
“这件事本是和您无关的。您不应该做出错误的回答!”
他的声音也森然阴冷,完全符合反面人物的一切刻板印象。只不过,仔细听听却没有丝毫的记忆点,分明是用什么或科技或灵能的手段进行了伪装了。
“请不要叫我伯爵小姐了,嗨,算了……”女子觉得就这个问题再继续反驳,反而会显得太贫了,便只是吐了一个浊气。
“您可以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您却始终是雍地伯爵公孙家的千金,是堂堂的帝国贵族。您不应该对帝国的判官刀兵相见。”男人的声音虽然森冷,但面对对面那个一脸地球人长相的年轻姑娘,措辞却还是非常谨慎甚至谦卑的: “我们代表银河帝国的意志,逮捕危害帝国安全的间谍。您应该是误会了,只要现在让开,我们便不会追究您妨碍公务的问题,在报告中也绝不会提您的。”
既然被称为“伯爵小姐”又一副地球女孩的长相,当然便只会是公孙擎了。面对审判官的威胁,她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这是在帝国境外了,审判官是没有执法权的。”
穿着灰斗篷的审判官为之气结。他可是大审判庭的执行判官了,宇宙虽大,但除了联盟的核心区域,他们想在哪里“执法”就在哪里“执法”。至于什么境外,什么执法权,他从入职开始就没有听说过了。
“您现在的行为,雍地伯爵知道吗?”
“我和叔公他老人家应该有七八年没见了,一切都是我的自由意志。”公孙擎缓缓道。
“……您因此会失去雍地伯爵的继承权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带着黑面具的审判官道。他的体格就高大了不少,而且应该不是人类。
公孙擎的脸上出现了眉飞色舞的喜色,一副“居然还有这种好事”的样子。
“我们已经警告了三次了。”
“我们处决高等贵族的子弟,不止一次。”
其余的判官们也在用言辞给出沉重的压力。
公孙擎这次依旧没有回答,古朴的长剑却始终横在自己的胸前,完全不见丝毫动摇。她的身躯非常单薄,甚至算得上娇小玲珑的。可此时此刻,天空的穹顶之外,星光洒在身上,她的身躯已经和宇宙融为一体。
四位打扮得像是典型见不得光反派的帝国执行判官,开始缓缓地拉开队列,准备走位。
一众躲在周围的房屋内,亦或者花花草草垃圾桶之后的围观群众们,人人战战兢兢狗狗崇崇,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是发生在费摩星云某个不知名星系的不知名星球上一个不知名的穹顶小城,一家名叫公驴悬旗的酒店外的大街上的事情。
两个少年和他们长得更铁塔一样的(名义上)老板,正趴在公驴悬旗酒店的窗户上,暗中观察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所以,谁会赢?”小嘉弗罗什道。
“论根底,论天资,论传承,当然只可能是那位公孙小姐了。这一代的灵能者中,她的实力是可以进入第一梯队的。可是,毕竟是四对一……”星海怪老板沉吟道。
小水根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不打就不知道嘛。”
小嘉弗罗什不由得哼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吗?话说回来,老板您怎么还不逃呢?帝国的判官可是冲着你来的啊!”
“多新鲜?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想要抓我的人多了去了,螺旋星云的海盗王,深渊星云的黑帮头子,联盟那家门阀的狗腿子,再多点帝国的鹰爪子又能如何?”长得和铁塔一样高耸挺拔的酒店老板傲然道:
“而且,我要是真逃了,他们不就会冲着你们两个小家伙来了吗?你以为审判庭的兀鹫对孩子就会手下留情?”
两个孩子同时摇头。他们虽然是上中学的年纪,但已经算是行走宇宙的老江湖了,早就不再天真地幻想敌人的仁慈了。
小嘉弗罗什甚至还补充道:“我当初在孤夜城去捡子弹的时候,还真有警备队冲着我开枪呢。不是机器人,就是穿着机甲的士兵做的。要不是我身上还带着纯钧老师给的护身符,当时就被打死了。”
小水根点了点头,右手食指不是太自然地弹了一下:“我是被炮弹炸了,还被削掉了三根指头,幸好是谭老师的朋友给弄了几根义体的。地球的鹰犬都这么凶,帝国的鹰犬只会更厉害吧。”
“是的,如果老板真的被抓走,就不是枪毙这么简单了。”
“我听说他们会把各路间谍抓过去喂龙?”
“如果只是喂龙,倒还好看了。要是剁碎了去喂巨魔呢?”
少年们顿时忧心忡忡地看着星海怪老板,都快要泫然欲泣了。
你们两个还真是怪好心的啊!星海怪老板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放心,别看我长成这个样子,本人的祖上也是可以和联盟十三家扯上亲戚关系的,血脉传承源远流长。要按照帝国的标准,那些判官高低也得叫我一声老爷,真要是把我抓了,他们也得把我好吃好喝地供着。”
他的话顿时引来了两个少年的侧目以对。
“我现在是明白谭老师的话了。共同体、帝国还是联盟的老爷,都是一丘之貉。”小嘉弗罗什道。
“让被压迫者们联合起来不容易,反而是压迫者们总是会先联合起来的。”小水根道。
“从长远来说,都得死!”小嘉弗罗什恶狠狠地道。
“对,都是改造和镇压的对象!”小水根开始起哄。
星海怪先生气得龇牙咧嘴,包裹着坚韧肌肉的腮帮子都在鼓动了起来,整个人便真的像是个气势汹汹的海怪了:“所以我现在就不明白了。当初我为什么会和你们先驱党的人合作呢?”
因为您挣了很多啊!少年们刚想要这么说,却听到门外发出了齐声的爆喝。那四位判官已经从自己的斗篷和风衣之下,揭出各自的兵刃。两对拐,一对两尺长的短剑,一个银色金属拳套。
他们使用当然不是帝国灵能者们招牌的原子光矛,于是,现场的围观群众都有点失望了。小水根和小嘉弗罗什甚至还忍不住“吁”了一声。
于是,现场的画风顿时便诡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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