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之前兰子义一直都听说江南水乡,一年四季雨雪频繁,不像落雁关那样无论春夏秋冬都是野旷天低树的景象。
可是自兰子义南下以来已经好些日子了,每天都是艳阳高照,入京这几天来更是如此,以至于兰子义都开始怀疑当年告诉自己江南雨多的那人是不是有意欺骗自己。
不过今天下起的绵绵细雨倒是打消了兰子义的念头,只不过这雨来的真是不及时,因为今天正是德王外出籍田的日子。
从昨晚开始德王府上下就开始为今天的籍田做准备,
由于是仓促决定籍田,各项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王府的仆人丫鬟们连夜为德王准备行头,兰子义与戚荣勋是武将出身,所以需要穿好铠甲随行,
兰子义让桃家兄弟准备好了一副白光闪闪的亮银明光铠,吩咐马厩半夜给马匹加餐草料。
此时此刻兰子义正骑在自己的骏马上昂头前行,只是蒙蒙细雨罩在身上,辛苦擦亮的铠甲也闷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天上阴云皑皑,也没有灿烂的阳光打亮兰子义身上的铠甲。
“昨晚还兴奋地起来擦了好几遍,真是白忙活了。”
兰子义摇了摇头,心中暗暗自嘲。
今天出行兰子义没有代桃家兄弟,
虽然桃家兄弟很坚决的要求与兰子义同行,但兰子义更坚定的拒绝了,毕竟这是德王替皇上籍田,随行都是羽林亲军,不便将桃家兄弟安插进去,更何况兰子义想要与他们保持主仆距离,应该与他们保持距离。
兰子义回头望了一眼绵延的队伍,长长的队伍缓缓的行进在薄雾笼罩的天街中,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兰子义与戚荣勋并排骑在前面,吴幽思,与新罗世子李敏纯骑在第二排,他们身前不远处是四位开路的御林军骑士,在四人身后跟着两列手执长槊的御林军骑士,各个器宇轩昂,骑在马背上依旧身姿挺拔,全然不顾一路风雨。
骑士们身后跟着手执旌旗伞盖步行的御林军卫士,这些步行的卫士并没有着铠甲,而是身穿红褐色锦袍,头戴乌沙,队形整齐、步伐一致的跟在后面,
兰子义知道德王的步辇就跟在步行队伍后面,可在队伍前面兰子义连那些拿着旌旗的卫士脸都看不清楚,德王的车驾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回过头来兰子义看向前方,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兰子义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
身后的吴幽思与李敏纯没有着甲,吴幽思穿着一身白袍,而李敏纯则穿着自己世子的那身行头。两人早晨看到有雨都披上了披风,暂时并没有被雨水影响。
这时跟在兰子义身后的吴幽思说道:
“前几天一直艳阳高照,偏偏今天出行籍田就下起雨来。”
一旁李敏纯开口说道: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吴先生难道觉得这场春雨下的不及时吗?“
兰子义听着吴幽思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心想这还是第一次听这位世子说话。
吴幽思听后笑道:
“开春以来一直没有下雨,这场春雨当然及时,只是赶在今天籍田的时候下就不合适了。世子殿下难道不想捡个好日子让德王出行吗?”
李敏纯回答道:
“我只是番邦世子,不敢掺和天朝上国的事情,只管跟着做就好。”
吴幽思听这笑了下,没在追问。
前面的戚荣勋说道:
“下雨也好,路上没有行人也就不用封街了。王爷之前还要让我们清空天街行人呢,这会老天爷倒是帮了忙。”
兰子义听着也转头看了看四周,天街两侧确实行人稀少。想起昨天隆公公还在时德王还一个劲的求隆公公派御林军封锁天街,只让行人在远处观看,不许靠近,还要让京城驻军帮忙准备两亩地那么大的帐篷什么的。最后被隆公公呵斥回去。虽然兰子义当时吃惊隆公公居然敢呵斥王爷,不过见到德王被人一顿臭骂心中还是莫名其妙的爽快,只是平是那么嚣张跋扈的德王居然在隆公公面前却听话异常,甚至有些害怕的味道。
戚荣勋接着说道:
“昨晚整个王府都忙的底朝天,我想的是到底要忙些什么?步辇是宫中准备,仪仗台城卫有现成的,王爷只需要上车就好了,昨晚还要让王府山下都给他准备行礼。”
吴幽思笑了笑:
“王爷让准备的是出行衣物,暖炉,冰块,水果,点心还有飞鹰走狗什么的。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要好几辆车拉,十几个仆人丫鬟跟着,虽然今早全都被隆公公叫停到王府里了。今天王爷可是很不高兴。”
戚荣勋一声冷哼,说道:
“那两个什么王三、李四的不是很讨王爷喜欢吗,他俩在步辇里有充足的时间让王爷心情变好。”
吴幽思说道:
“身为佞臣就是比较极端,讨好时得的彩头当然多,可是一旦主人心情不好这些人就得受着。刚才上车时德王对那俩又打又骂,估计这一趟不好受。”
一旁李敏纯插话道:
“那说明他们两人没有摸头主人心思,那些真正的佞臣是绝对不会被主人发火的。”
吴幽思笑道:
“看来世子对此深有体会。”
李敏纯说道:
“新罗号称小天朝,宫廷中什么样的货色都有,我也是见怪不怪了。“
吴幽思听着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李敏纯,而是追问起了戚荣勋
“戚指挥,小生有一事不甚明了,不知可否为我解答。“
戚荣勋斜过眼睛望着吴幽思,答道:
“吴先生只管问就好,不必拘谨。“
吴幽思问道:
“在令尊之前东军面对岛夷如同豆腐一般,令尊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提振军威的?“
戚荣勋听后笑道:
“家父转战东部沿海几十年,亲历战阵,仔细钻研了岛夷战法,因地制宜专门摸索出一套克制岛夷的阵法,并且大规模裁撤原先那些只吃饷不打仗的老兵油子,从东部的矿工,农民,渔民中招募民风朴实,骁勇善战的青壮劳力训练成新军。靠着这些新军再加上家父创新的步兵阵法才做到百战百胜的。“
吴幽思听着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
“可无论练新阵法还是裁军建军都需要大把银子和朝廷支持,然而据我所知朝中并无戚姓名臣,令尊是怎么要到银子和支持的呢?“
戚荣勋听罢回头望着吴幽思,看到的还是那张面带微笑的脸,戚荣勋自己的表情反倒有些僵硬。
戚荣勋回过头,呵呵干笑了两声后说道:
“大正受岛夷荼毒久矣,当此国难之时当让要器重武将了,这和朝中有没有人是没有关系的。“
吴幽思说道:
“要真是如此当年西军张让和现在北军的代公都没有必要死命巴结朝中权贵了,安心打仗就好。戚指挥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事情什么样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知道戚指挥走的是那条线而已,只当这是朋友之间谈心,告诉小生就好。“
戚荣勋显然不会处理这番连消带打的话语,僵硬的回应道:
“这件事情重要吗?“
吴幽思笑道:
“既然有那当然重要了。“
戚荣勋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反倒是李敏纯这时说道:
“吴先生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谁能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呢?难道都得拿出来和人讲吗?吴先生刚才问道我为何不关心德王爷,其实我有件事情非常好奇。朝中大臣都反对德王籍田,那隆公公是怎么说服大臣们同意提前让德王出来的呢?卫候可知道吗?“
兰子义听道吴幽思在质问戚荣勋的底细,其实自己也想借机听听戚荣勋怎么应付此事,而且他戚荣勋明显不太会应付这种事情,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现在李敏纯明摆着要把话题转开,兰子义想不明白为何这位新罗世子要替戚荣勋挡枪,他自己也还是不太想接这话的,况且朝中具体走向他也不是很了解,于是回答道:
“朝廷大事子义也不甚了解,世子这是问错人了,让世子失望了。“
李敏纯转而问吴幽思:
“吴先生对朝廷的事情了解的似乎很详细,还请吴先生不要推辞,为我解答一下。“
吴幽思看了李敏纯一眼,笑了笑说:
“说服是不可能的,朝臣们可是有骨气的很,哪里会轻易让步。“
李敏纯问道:
“那为何最后还是出来了呢?“
吴幽思说道:
“既然说服不了,打服就好。昨晚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亲自领着人连夜跪在拱极门前,要求面见皇上,上书弹劾德王,司天监的大臣也上书皇上说今天并非籍田良辰吉日,请求改日。今早宫门刚一开皇上就动了庭杖,这会儿几个大人估计刚送回家里去躺着。”
李敏纯听着面色绷紧,兰子义之前也还以为这次出行是大臣们同意了的,现在看来这次是霸王硬上弓了。
几人聊天的时候队伍则在京城中静静的穿行,天街两侧林立的商铺空洞洞的开着门,默默的注视着籍田的队伍,好像也想趁机从这些德王近臣的只言片语当中搜集些八卦谈资,好在饭后消遣时好好利用。
兰子义他们骑着马他在青石板上,细雨中踩响石板的声音显得很特别,不清脆的叮当声夹杂着水花飞溅的声音。
兰子义可以确认他们的谈话是不会传到天街外居民的耳中的,但外城文昌门的高大的身影还是让兰子义更加安心,毕竟出了臣之后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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