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为戴着礼帽,穿着三件套西装,手上还戴着白手套,一手挽着穿着西洋裙子的代玉蝉,站在船员面前,他掏出两张身份证明,冷淡的说:“我们的行李在后面。”
船员是英国人,他对施无为和代玉蝉的外表显然有些疑惑,可施无为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犹豫,挽着代玉蝉径直往前走。
船员想挡住他们,施无为状似不经意的回身,掏出一张英镑给他:“把我们的行李送到我们的房间来。”
英镑是全世界最好的语言。船员顿时将怀疑抛到脑后,他随即看到身后有一排苦力扛着行李站在后面,他连忙拦住这些人,指着三等舱的方向说:“从那边进去,这里不能进。”
为了小费,他跟着苦力们过去,把他们送到舱门口,再叫来船员一起帮他运行李。不过他们在一等舱下面的楼梯上被一等舱的侍者拦住了。
一等舱的侍者都打扮得像男仆一样。
侍者戴着白手套站在他面前,往他身后看:“是波特先生的行李吗?他叫我来看一看,问为什么还没有送到房间。”
船员不能进入一等舱,他们只能去三等舱和二等舱。
他靠在楼梯栏杆上说:“那两个人看起来都是黄种人。”
侍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波特先生和他的小姐。他们本来有两个房间,但波特先生一进去就不满意,他不想跟他的未婚妻分开,掏钱让我替他换了一个套间,还指明要最大的阳台。”
船员吹了一声口哨,不再在意波特先生是不是长着一张黄种人的脸,说老实话,英镑和美金是世界上最美的面孔。
施无为站在房间里,指挥侍者来来去去把行李搬进房间。
代玉蝉手足无措的坐在沙发上,浑身僵硬。在家里练习时她一直很顺利,可是现在来真的了,她才发现她一点演技都没有。
跟她完全相反的是施无为,他在家里还有一点小毛病,现在却完全像他的人设了。
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有一点仗财欺人的味道。
但英镑是最好的通行证。
侍者离开前,提醒他们晚餐是在七点。
“船暂时还不会开,客人们要是想下船去也可以,只要在开船前上来就可以。”侍者说。
施无为看了一眼代玉蝉,走过去柔声问她:“你要不要下船去逛一逛百货商店?我记得你还有一些东西没有买。”
代玉蝉的嗓子发紧,她本该配合施无为说几句话,可她现在只剩下摇头的力气了。
施无为说:“那就算了。对了,晚餐给我们送到房间里。”
侍者:“好的,先生。”
侍者出去以后,施无为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紧张,而是不敢出错。他要是出错,就是害了小蝉。
现在,他仍是不敢用中国话说话,他对代玉蝉说:“我们可以去甲板上,你想再看一看……你的家乡吗?”
他和代玉蝉的人设是他是跟随亲人到中国来淘金的英国男孩,在离开前,他拐骗了中国本地贵族少女回国。
代玉蝉完全不需要演技,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施无为把她拉起来,挽着她出去:“走吧,我们去看一看。”
他们在甲板上流连忘返,虽然其实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但仍是不停的对着岸边寻找代教授与苏先生开来的汽车。
直到天色暗下来,他们才回到房间。
等到侍者送餐时,侍者为了小费,又主动提了“主厨可以做中国面条”,等施无为看到送上来的是黄鱼面和小笼包子以后,代玉蝉根本哭得吃不下饭了。
最后侍者还是得到了小费。
只经过一夜,关于波特先生和他私奔的未婚妻的事已经在一等舱的侍者中间传遍了,连船员和副船长都有所听闻。
虽然波特先生的黄种人脸确实引来了一些微辞,不过他的身份证明没有丝毫问题,船长特意请他喝茶,从他嘴里打听到了全套,包括那个可悲的英国贵族小姐在中国与中国阿哥相爱并留下一个一点也不像英国贵族小姐的儿子的爱情故事。
本来施无为对自己的外表很没有自信,他认为自己长得一点也不英俊,恐怕很难扮演一个英国贵族家庭的男孩子。
但代教授安慰他说没有问题,外国人生孩子其实很少能从外表看出他到底是不是这个家族的血脉。
因为大家都长得不太像。
大概因为混了太多的血,所以他们从发色到瞳色都很随心所欲,肤色有变化也很正常,长得丑更不是问题,何况施无为还不丑。
当然,最大的问题当然是他的皮肤。不过没关系,英国私生子的历史比国教的历史都长,没有人会觉得奇怪的。
就像代教授说的那样,没有人对他的身世感到奇怪。相反,因为他这奇怪的身世,在这艘船上竟然十分受欢迎,当他和代玉蝉去甲板散步时总有人前来与他搭讪,等到他们为了给代玉蝉壮胆开始去餐厅用饭,来与他们坐在一起的人就更多了。
施无为的事也更加有了流传的途径。
他对他的身世“讳莫如深”,只肯似是而非的讲述,绝不肯多提一句姓名或地名。不过他对自己将去的学校倒是没有隐瞒,当即收获了一家校友,父亲和儿子都是约翰公学的毕业生,当听说施无为是通过叔叔的推荐信才能去约翰公学上学时,又牵扯出了代教授——德黑蓝先生。
那位父亲立刻露出“原来是熟人”的笑容,哈哈大笑:“原来是天鹅小子。”
那个儿子也仿佛听到了熟人,对身边好奇的客人解释——天鹅小子就是在寄宿学校里把天鹅用枪打下来烤着吃的一个俱乐部里头一个这么玩的部员,他开创了历史。
夫人与小姐们都露出了心疼天鹅的悲伤神情,男士们都在笑,似乎都想起了自己上学时做过的疯狂事。
因为是熟人,显然关系就更加亲密。
那个父亲问:“你的叔叔在中国?”
施无为:“他在中国许多年了。”
那个父亲摇摇头:“那他一定赚了不少钱。”
施无为:“叔叔说他赔得更多。”
大家又笑起来。
等施无为和代玉蝉离开之后,男士们转去吸烟室,这个父亲又把天鹅小子德黑蓝的往事讲了一遍,最关键的是:他也是个私生子。
那个父亲神秘的讲:“他的母亲是一位中国公主。”
有一个男人说:“我听说伦敦街就有中国公主。”
那个父亲摇摇头,他说:“这个是真的。天鹅小子是个漂亮的男孩,看到他就能想像出他的母亲有多美。”
船停了十天就起航了,它本来应该停满一个月。
代玉蝉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船在渐渐离岸,她还看到许多小船在追这条大船,在不远处的码头岸边,还有人像下饺子一下扑通扑通往水里跳,拼命往这里游过来。
他们是想也坐上船,偷渡到英国去。
这艘船是一艘方舟。
她现在就坐在方舟上,而她的家人全都留在了岸上。
她真的不是一个背叛者,一个逃兵吗?
施无为和她站在一起,两人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陆地,只剩下海水。
他说:“我们回船舱吧,继续学拉丁语。”
拉丁语是一种非常偏门的语言,所以,英国上流社会的男士们似乎都以擅长这种偏门的语言为傲,似乎他们就是要装成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来证明自己的头脑比大多数人都聪明。
虽然并不强制人人都会,但会拉丁语确实也能偶尔刷一下时髦值。
施无为在这方面当真是天才。祝玉燕借了石静宜当时跟神父学拉丁语的全部学习资料,施无为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就可以当代玉蝉的老师了。虽然他还需要继续学,但教一个从来没学过的学生却够用了。
在代玉蝉又一次陷入离乡之痛时,繁重又枯燥的学习确实能帮她从痛苦中暂时解脱出来。
他们在房间里学习,偶尔才去餐厅用一次晚餐,进行一下社交。
船并没有坐满。船长表示这一次停留的时间太短了。
“都怪那些日本猴子。”船长在餐桌上抱怨道,“他们实在是贪得无厌。”
再次听到日本的消息,让代玉蝉和施无为的心中都很不舒服。
回到房间后,代玉蝉说:“燕燕第一次见到日本人时就对他们抱有强烈的敌意。我早该知道,日本人不是好东西!”
她到现在才体会到和燕燕一样的感情。
施无为:“我们会回来的。等我们回来以后,就跟大家一起打败日本人,把他们从中国的土地上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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