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蝉宛如困兽,在屋里来回踏步。
“这苏老师真是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狼心狗肺!枉费我们这么信赖他,不计较他穷酸,让他给燕燕做家庭老师,结果竟然是引狼入室!”
杨玉蝉心目中世上最不能原谅的爱情就是师生恋!违背人伦大义,实属当老师的没有师德,借着职务之利拐骗、诱骗女学生!
她亲父如此,没想到苏纯钧也是如此!竟然还害了她的妹妹!实在叫杨玉蝉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祝颜舒坐在床上看杨玉蝉变身为人道主义战士,已经打算去把苏老师立地正法、千刀万剐了。可这苏老师是她看中的给自家女儿的饭票呀。
不过此时就是祝颜舒也不敢反驳怒火冲天的杨玉蝉,只好含糊应对:“我看苏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呀,燕燕还小,还没开窍呢。”
杨玉蝉见母亲竟然没发觉,痛心疾首:“妈!这是多明显的事啊!他苏纯钧为什么要送那么好的钢笔给燕燕啊!”
祝颜舒一本正经的说:“这你是知道的呀,他在金公馆帮了燕燕,我就免了他的房租钱,他过意不去才送了那么贵的钢笔嘛。”
杨玉蝉跺脚:“那他干嘛在金公馆帮燕燕呢!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祝颜舒正色道:“大姐,这可不行!人家好心帮了我们,我们不但不感激,反倒揣测他居心不良?没有这样的道理!当时你、我、张妈都不在家,如果没有苏老师仗义,燕燕当时被人捉到金公馆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这件事上,我永远感激苏老师!”
杨玉蝉哑口无言,更兼马天保在金公馆之事中扮演了串针引线的角色,让杨玉蝉失去了质问的立场。
她跳过这个问题,往下道:“那后面他又专门买了燕燕爱吃的巧克力和奶糖呢!”
祝颜舒笑道:“这是你想多了!张妈的脸色有多难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提着东西上门好歹张妈就不那么嫌他了。再说这送礼也是有讲究的,他买一筐烂西瓜上门也不如提两盒高级点心有面子。我看他是专捡贵的买,咱们家三个女人,他又不能买烟买酒,可不是只能买糖了吗?”
杨玉蝉都快被说服了!
“那他可以不来咱们家吃饭啊!他来不就是……”想见燕燕!
祝颜舒大笑着打断她的话:“哎哟,你让他自己开火做啊?他一个大男人,屋里的炉子只是用来烧水,连锅都没有,哪有来咱们家吃方便啊?张妈就算只给他做炒米饭都比他在摊子上买的好!”
杨玉蝉说一条,祝颜舒驳一条,终于辞穷。
可她仍觉得事情还是不对!
杨玉蝉:“就算这样,那燕燕对苏老师也太好了吧?零花钱都借给他不说,还从家里偷点心给他。我看她进苏老师家很轻松,好像有钥匙。”
祝颜舒终于尖叫:“她有钥匙?!”
杨玉蝉点点头:“对!我刚才……”
祝颜舒已经冲出去了。
她看中的是未来饭票不意味着她现在就允许他们私下接触了!杨玉燕竟然有苏纯钧家的钥匙?!他们私下见过面了?张妈每天下午出去买菜是不是给他们提供机会了?
祝颜舒脑子里的火车一路向西!
杨玉燕正趴在窗户边上等苏老师,快成望师石了,冷不防被亲妈从背后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亲妈脸如锅底,声音平静得令人发毛。
“燕燕,你刚才去你苏老师家干什么?你不是说你下楼看街道了吗?”祝女士冷冰冰的说。
杨玉蝉紧跟着出来,手足无措,心虚不已。
这等于是她暗中告了杨玉燕的状啊。
以杨玉燕的脾气,日后肯定会把仇记在她身上!
张妈身在厨房,心在客厅,一脚踏出来,伸头探颈,静悄悄的听。
杨玉燕陡然被逼问,一时编不出瞎话,结巴道:“……我看家里的点心也不吃了,就包起来给苏老师送过去。”
张妈实在很想插话:谁说点心不吃了!买回来不到三天就不见影了,害她现在每周要买两次点心!
杨玉燕还在辛苦的找理由:“饼干放一放就软了,不酥了,我就觉得吧……苏老师也不介意吃剩的……就废物利用一下。”
张妈都要冷哼了,一包三块钱的牛奶饼干啊!三块啊!什么废物这么贵!饼干渣子都可以泡粥吃呢!
祝颜舒皱眉:“哦,原来你是去送饼干啊。可苏老师不在家,你怎么送啊?给他放门口不怕别人拿吗?”
如此刁钻的陷阱让旁边的杨玉蝉瞬间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
杨玉燕爽快道:“苏老师不锁门的,他说屋里最值钱的就是家具了,又没人偷床偷柜子,他就不锁了。我一推就进去了。”
杨玉蝉:“……”
是这样?
说起来她确实没听到开锁的声音。
祝颜舒仍然有一丝怀疑,但这个解释确实让她放心了不少:“这样啊,那倒还好。不过你以后也不要这样做了,把吃剩的饼干给人家不好。张妈。”
张妈连忙应声:“哎,太太,我在!”
祝颜舒扭头:“你以后点心多买一份,给苏老师送去。”
张妈皱眉:“给苏老师买哪的点心啊?咱家平时吃的都是蛋糕店的。”
祝颜舒:“买普通的就行,让他填肚子而已。”
张妈便放心了,“行,我记下了。”
杨玉燕见气氛缓和,开始追根究底,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很快定在心虚的杨玉蝉身上!她目光一凝,眉头一皱,“姐,你告我的状?”
杨玉蝉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的汗毛跟着就竖起来了。
杨玉燕惨遭背叛仍不相信:“姐,你告我什么?告我给苏老师送饼干?”
这要是张妈告的还正常,但竟然是杨玉蝉告的!还告到了祝颜舒那里!
杨玉燕的三观都要被洗劫了!
一包饼干!至于吗!
枉费她还一直担心她与马天保的事!
杨玉燕满脸失望之色,眼看姐妹之情就要破灭,祝颜舒仗义背锅:“是张妈跟我说最近饼干吃得太快,担心你积食吃坏肚子,我才放在心上,刚才就看到你偷饼干了!我还跟着你上了楼呢。你姐是劝我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跟你生气,你还怨你姐?”
杨玉蝉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祝颜舒。
杨玉燕也松了口气,为自己误会了杨玉蝉而内疚。
杨玉燕:“姐,对不起。”
杨玉蝉:“没事没事!”
姐妹俩一个愧疚加一个抱歉,阴错阳差之下,反而促成了更深刻的姐妹之情。杨玉蝉便趁机坐下想说说苏老师,杨玉燕也想趁机打探一下杨玉蝉与马天保的事。彼此互相担忧,互相打探,竟意外和谐。
杨玉燕先发出邀请,亲热的牵着杨玉蝉:“姐,跟我去我那屋说话呗。”
杨玉蝉马上应道:“好啊!”
姐妹俩手牵手走了。
祝颜舒趁机让张妈去楼上看苏老师的房间是不是真没锁门。
张妈放下抹布就上楼,不多时就回来了,与祝颜舒说:“真没锁,屋里干净极了,什么都没有。床上就一床被子,盆里有一条毛巾。衣架上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衣柜里只有一套旧校服。”
祝颜舒惊讶道:“你说他屋里只有一套衣服?难道他只有两套衣服?一套旧校服,一套穿出门的?”
张妈说:“他不是有套西装吗?”
祝颜舒啧啧道:“我听燕燕说过,西装是租的。钱还是燕燕借他的呢。只怕连袜子都只有一双呢。”
张妈倒抽一口冷气:“这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啊?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祝颜舒倒觉得这样的男人很正常,男人哪里会管钱呢?她亲爹祝先生一生桃李无数,家里的钱养孩子养老婆养学生,只要学生没钱吃饭没地方住,他送钱送书,最后连女儿都送出去了。
杨虚鹤成亲以前吃老师的,成亲以后吃老婆的,反正都是祝家的。倒是他成名以后终于会自己赚钱了,也知道给家里花钱了,就是换了个家。
唉,总之男人是不会管钱的,都要靠家里的女人来算账。
祝颜舒觉得苏纯钧这有点钱就都往杨玉燕身上堆的优点就很好!
她笑道:“成了亲就有老婆管钱了,没事,没事。”
张妈出去以后嘀咕:“叫二小姐管钱?那热闹可多了!”
不过祝颜舒被杨玉蝉提了个醒,开始担心大女儿的事没按下来,小女儿也跟着起火上房。不过再回忆两人也就早上吃饭时可以说说话,苏老师工作以后早出晚归,两人还没有以前独处的机会多。反复思量之后,暂时判苏老师一个死缓。虽然杨玉燕还未开窍,苏老师却是一个成年男子,上班以后望着杨玉燕的眼神越来越火热,旁边人看着都觉得烫。以后还是要管着一点。
祝颜舒打算去给杨玉燕布置一下,让她看在苏老师工作辛苦的份上最近不要再麻烦苏老师了。
她走到杨玉燕卧室前,却听到里面两姐妹说话的声音。
杨玉燕:“……生活还是挺艰难的,我以前算过一笔账。就拿咱们家这楼里的租房来说,一家三口租房一个月就要十八块,电费一个月三块,水费两块,这就要二十三块了,平时吃饭哪怕再便宜,柴炭煤米面盐,一个月三个人也要十一二块,就算十块,这就要三十三块。如果没有学生,家里有一个上班的,每个月交通费是不能省的,电车一次一毛,一个来回就是两毛,一个月三十天,这就是六块钱,这是只算了一个人,如果有两个人工作,那就是十二块,这样基本的生活费就要四十五块。像你和马天保以后都工作的话,每个人每个月的工资不能少于二十二块五,这才能勉强糊口。”
别说里面的杨玉蝉,就是外面的祝颜舒都听得怔住了。
她不打算进去了,反而站在门外静静的听。
四十五块钱其实不算多,杨玉蝉以前在读书会上自掏腰包买报纸杂志,几个四十五都花出去了。花这个钱,并不会让祝家捉襟见肘吃不上饭,祝颜舒没管过她,张妈也没说过什么,她就也不会觉得这个钱很厉害。她当时只高兴可以读到那些报纸杂志上面珍贵的文章,可以让更多的同学看到,让大家的思想都得到升华!
可杨玉燕拿她和马天保打比方,又把租房等一应生活花费明明白白算出来,杨玉蝉突然发现四十五块钱其实不少了。
她听同学说起过已经毕业的同学找到的工作都有多少工资。这里面男生比女生要好一点,有二十多块的,也有三十多块的。女生的工作更难找一些,如果不嫁人,找到工作的并不多,工资最多的一个是去当家庭老师的女生,一个月十八块。
她给吴小萍补课,一次都有一块钱,如果天天补,一个月就有三十块。
这样一看,同学在外面找到的工作竟不如祝颜舒随手给她找的。
可她一开始根本没把给吴小萍补课看在眼里,现在的冲击就格外强烈。究竟是她以前太过奢侈,还是生活太艰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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