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杀人行凶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全城知晓,加上某某巷里的凶杀案,前后间隔时间不算长,警察一时都把这两起案子联系起来。
何洛听到扈老十差人递进来的信大吃一惊,看着手里修复得只差两步的笔洗,再看看旁边认真忙碌的下人管事,虽然心里恨不得飞奔到车站去,也知道自己才请过假,东家人好,痛快给批了,可频繁这样,就是自己不地道,只能按压下心思,让阿四儿代自己出去告诉那人一声,下了工去找他们扈老大。
然而到了夜里何洛并没有见到扈老十,长盛商行出事了。
这事与何洛并无关系,他如往常一般把修补好的物件上交了正要走人,常师傅却喊住了他。
“今天来货了,刚才晏大主管过来交待,要我们一起去码头。”
何洛有些不解:“来货不是掌眼师傅看着的?我们是修复师,还要做这个?”
听到何洛发问,常师傅笑道:“长盛好多分店,你晓得的吧?但分店最多的,开在上海、广州和北京,省城这里是主店,前一阵子别的老板和我们大先生唱对台戏,高价挖走了好些师傅,那些分店也是,一时半会的请人难,大先生就把人手涨了工钱分派到了那几个分店顶梁子,我们这里虽然有掌眼师傅,但掌眼师傅走了两个,眼下就两位在坐镇,还得省城和下头的店到处跑。这回的货量非常大,差不多三分之一条船都是长盛的,一个师傅要看到么子时候?所以叫我两个也去帮下忙,工钱这个数。”
常师傅比划了一个手掌,何洛心领神会。
他还欠着找人的悬赏金没给呢,这是要瞌睡正好有人递枕头,当下让阿四儿去扈老十的地盘转个口信,自己跟着常师傅出了门,上车前往码头。
车到了码头,关大先生已经在了,除了有几天不见的聂璇,另外还有个清隽斯文戴着眼镜的学者模样的中年人正在和关大先生讲话,二三十个伙计和一个姓杨的管事在舷梯那儿正守着挑夫们上船。
两人过去打了招呼,关大先生笑着给二人介绍了身边的中年人:“这是晏淮南晏先生,晏先生可是国内有名的考古学者。晏先生,常师傅你是认识的,这位是新来的修复师傅,叫何洛,别看他年轻,本事不小。”
“晏先生,幸会幸会。”
何洛抬手欲作拱拳,不想这位晏先生比较西派,伸出手来,何洛呆一下,赶紧伸手过去。
两个握了个手,晏淮南推了推眼镜笑得热情:“小何年轻有为,关大先生一般不夸人,夸人那是证明是真本事,能一起为关大先生做事,实是缘份。”
晏淮南全无年长架子,说话客气得很,让人如沐春风。
几人又客套一番,晏淮南便打头领着两人往船上走,经过聂璇身边时何洛下意识的瞟看一眼,只看到聂小姐脸色有憔悴,见他看过去,聂璇抿了抿嘴别过脸去。
她这是记着自己不应邀的事吧?
何洛心里冒出这个念头,马上又压下去,把心思放在了前头。
后头聂璇见人头也不回,气得哼了一声。
她这一声不轻不重,正好被关大先生听个正着,他看着当亲女的外甥女,关心的道:“阿璇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叫你别跟着出来,你非要来,码头风大,你快回去。”
“金桂,叫陶九把车开过来送小姐回去。”
聂璇赶紧撒娇,抱着舅舅的手不放:“我没不舒服,舅舅,我不走,几个师傅都来了,正是个好机会,让我跟着他们学习学习,这样才能更好的帮舅舅打理生意。”
她声音放低了,就软,关大先生宠爱她,见拗不过她,上上下下把她仔细打量了,觉得脸色也确实没有特别差,就退一步如了她的意。
“要得,那你上船时要小心点,注意些脚下。晏先生本事高,正好他这次押船回来,以后有段时间不会出去,正好叫他带带你。”
聂璇听到前面的话还高兴,听到后面笑容淡了一下,又恢复了明艳。
“舅舅,”她跟关大先生继续撒娇。“晏先生都五十多岁了,女儿都和我一样大,他带着我拘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那样的长辈相处,舅舅,你还是给我换一个吧。”
金桂站在小姐身后不出声,听到小姐说这话,心里隐隐有了点明白。
关大先生好笑:“你嫌么子啰,晏先生年纪大,还不就比我这个当舅的大一些,越是年长就越有经验,才越好教你这个小丫头。”
聂璇不肯,就是一个劲摇头:“不管不管,舅舅,你给我换一个。”
关大先生被她闹得没法,只好松口:“要得要得,服了你了。那就掌眼的叶桐叶先生如何?”
聂璇听了还是摇头:“舅舅,你怎么都给我找上年纪的师傅?还是找个年轻点的吧,至少聊得来呀,教我的时候也不会古古板板,讲解东西肯定要生动蛮多。”
“年轻点子的?”
关大先生听到要求,沉吟了一下,想了想道:“阿璇,你要学掌眼还是修复啊?”
“当然是修复啊。”聂璇毫不客气。“我们长盛的修复师,又会修复又会掌眼,本事好着呢,要学我肯定是跟好的学。”
“人小心不小啊。”
关大先生被外甥女逗笑了,点头应下这个事。
“要得,那就和何师傅说一声,让他带带你。”
聂璇听了,高兴的抱着关大先生手臂又摇了几下,甩下句“舅舅最好了,我最喜欢舅舅了”,转身就提着裙边往船上跑,唬得金桂在后头喊:“小姐,您慢点,小姐,您小心脚下啊。”
眼见着聂璇轻轻巧巧像只百灵鸟一样上去船上了,关大先生摇头和旁边的杨管事笑道:“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尽会说歪理。”
杨管事跟了关大先生许多年,哪不知道关大先生看似牢骚,实际是宠爱小姐呢,笑着应:“哪里,别家多少小姐小时可爱,大了就心眼天多,还是小姐这样一直单纯天真的好。”
他捧着说好话,说完了又压低了声音:“大先生,小姐也有二十了,您看,给她安排跟着何师傅学艺是不是不妥当?何师傅太年轻,怕是火候不够,教不好。”
闻言关大先生掏出一支烟来,杨管事赶紧摸出火机给点上火。
关大先生吐了口烟,面上笑容不变。
“先让何师傅带她几天,要是不适合就再换也要得。阿璇哪,不如她的意,她就能一直闹得你头大得不得不同意,顺着她,过两天再讲她才听得进。”
杨管事想了一下,点头叹道:“小姐还真是这样的性子,果然还是大先生最了解小姐。”
他这话明明白白的在奉承拍马,可态度坦然,关大先生就喜欢杨管事这点,笑着受了。
何洛跟着常师傅与晏先生上了船,看着满舱的大箱子货头都有点晕,伙计撬开上面钉实的板子,三个人分头开始抽检里头的货物。
这些货物装得严实,多是从山东那边拉回来的仿古铜器、樽鼎彝垒盘壶钟簋等等,何洛抽了几件看,上面镌有铭文或镏金镏银,还做出铜斑古绿,宛如真品。
另外就是江西景德镇的仿宋、明、清等名窑名瓷,就是说何洛这样的真才实料的看到这些仿品,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在心里暗叹; “仿制逼真,不易鉴定”。
另外还有字画,货物之多,数量之多,仿中有真,真中混假,何洛一边看箱,一边检视包装,心里涌起一股疑惑:省城在内陆,就是省城的文物古玩生意再好,关大先生一次弄这么多货,就这么好卖?都卖得出去?
虽然洋人的买卖好做,可洋人也有限,真要倒腾出国,从上海广州那边的店卖、发货不是更好?省城店里吃下这么大量行得通?
他心里疑惑着,面上却是不显,检了五六个箱子,就听到后头有脚步声近来,何洛头也没回道:“这箱要得,无损。”
说着从架子上跳下来就走,后面的人又跟上来,他疑惑的回头一看,就看到刚才还面色不好的聂小姐板着脸站在自己后头。
见何师傅回头了,聂璇哼一声道:“何师傅,舅舅让我跟着你学习学习掌眼修复,你放心,上课时间,我一定认真听课。”
她说话快,生怕何洛嫌弃似的,何洛怔了一会点点头,丢下句“跟紧了,先查货包装。”就继续去做事了。
聂璇赶紧跟上,伙计们把着看好的箱子,守着挑夫们拿了绳子把箱子绑实了往船舷板推。
货下到码头,就得扛箱子上板车往店里拉,运了十来车,坐在车里押货的杨管事忽然目光一紧,道:“不对,大先生,有人偷货!”
他声音喊得急又大,关大先生顺着杨管事的手指往后看过去,就看到最尾的板车离了队往一侧巷子里钻,看过去时刚刚只能看到个板车尾。
关大先生急得甩了烟吼司机:“快!快停车喊人去追!”
他这头乱了起来,码头上也跟着出了事。
十来个挑夫上了船,伙计眼看着他们走进去,最后两个经过的时候,这两人猛的用手勾住守在货舱门口的伙计,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就往太阳穴上揍,两个伙计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翻了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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