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无良师徒看热闹不腰疼,硬是等到里头的鸡飞狗跳渐渐落幕才离开。
他们刚走,曾经在巷子里碰到的挑担儿就从街一头四处抻着脖子寻了过来,然而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这对师徒的身影,他嘴里叨着别人听不清的话,混迹于人群,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洋当中,迅速不见了踪影。
帛门清苦,光靠卖药卖野物给万宝斋修点东西挣得一点儿小钱买生活用品,攒的钱财并不多,何洛下山拿了二十个铜板,师徒俩身上也就三个大洋六十个铜板而已,到小客栈饭店一问,一个大通铺一晚要十二个铜板,这还是最便宜的,按着人头算,就一晚上就要花掉二十四个铜板,直把伍三思心疼得,他和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你看,我和我小徒弟合睡一个铺要得不,空出来一个位置你可以再租别人,一晚十二个铜板。”
小客栈老板上上下下打量着师徒,眼神里带出明晃晃的看傻子的讥笑:“见过小气的,冒见过你果样的。你果个徒弟揸起果么高的个子,能团巴垫起来是不?还两个睡一个铺,亏你港得出来。要住不住,我还懒得做你生意,走走走。”
毛珌琫看师父还要扯皮,上前一步捂住伍三思的嘴,拖着师父快速离开客栈。他装做耳聋的样子,直到走出门口才松手。
一松手,师父就踢了他一脚,按在自己左腰和左肩上的手用力按了按才松开,骂他:“拉着我做么子?到处都是这个价,难道你嫌十二个钱贵了,今晚要为师睡大街上?”
“不孝徒弟。”
毛珌琫居然摇了下头,伍三思瞪大了眼惊奇的看着他:哟豁,这个秃毛熊开窍了,晓得反抗自己了?
就在他要为徒弟鼓掌的时候,就听到徒弟开口:“不睡大街,睡桥下。”
……
伍三思迅速拉下嘴角,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拍到徒弟脑袋上。
“睡你个脑壳,我打死你个不孝徒!”
“你晓得个么子,桥下头那都是被要饭的包场的,要是客了要被人赶的,给了钱睡一夜还冒得被子盖得,你何的果样蠢?为师为么子那回眼瞎把你给捡回来了。我打我打,我把你打开窍些。”
他个头不高,却灵活得很,跳起来落下来竟然没碰到半个行人,就是要碰到的时候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身体一扭一拐就半途换了个方向落在空地上。
路过的人无不对这对古怪的师徒行注目礼,打了几下,伍三思忽然停手,老气横秋的把手往背后一背,迈着小外八字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喊蠢徒弟:“还不快跟上?”
毛珌琫顶着被揍红的额头耳朵和乱槽槽的头发,一边张手以指理发,一边大步迈开跟上去,就见师父三五两下跟条游鱼似的,二十多米的距离,一下子就溜到了前头三个挑担的挑夫中的一个旁边。
伍三思咳一声,自来熟的和挑担子说话:“这位老哥好啊,要算个八字不啰?我看你印堂起青气,最近怕是屋里有人受了伤,区区不才,会些个医术正得一手好骨,不要钱,要是你信得过,只求老哥一个小事。”
他说时刻意加重了受了伤、正好骨这六个字,本来被不认识的人搭话,三个脸色有些个不好看的二三十来岁汉子们马上就是一惊脸惊不定,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
跟上来的毛珌琫无话可说,晓得师父又要装他说的九金一骗人了,以前没得钱买粮的时候,师父就用这招在山下的村里头招摇幢骗,哄得人家心花怒放或忧心忡忡,挤出菜和几把麦子米来答谢。这会子怕是看出人家有事,上赶着想唬人找地方白住呢。
师父鼻子跟狗一样灵,怕是闻到人家身上沾的药味,从药味里头判断出是治骨伤的那几种,才敢这样厚脸冲上去。
师父Really shameless(真不要脸)。
“小师父厉害,你怎么晓得我屋里的事?难道跟踪过我?”
“我才到省城,到哪里去跟踪你?你有么子值得我图哦,我就是看你顺眼,也看出你屋里有事,想帮一把,换找个地方借住一晚的机会就走而已啰,你要是信就信,不信我就另外寻人问机缘去了。”
伍三思说着想走,那汉子立马腾出一只手拉住他,手刚沾上这个年轻人的手臂,就觉得掌心一痛,跟万根针齐齐扎到似的,他唬得马上松开手。
松了手又没得任何事,他奇怪的甩下手掌看了看,不晓得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再抬头看,就觉得面前这个穿着比要饭的要好些的穷小子眼神清亮,笑容端正带着一股讲不上来的世外高人的味道,虽然身上衣服旧烂,但气质像山里的青竹松柏,心下不由得就多信了好几分。
“就是住一晚上?”
“是啊,看不好你赶我出去就是,我刚从乡下来,身上没得钱找不到地方住,看到大哥面相,晓得你是实诚人,家里又确实有事,这才厚着脸缠上来的。”
毛珌琫:哦,师父你还晓得你是厚脸缠上来的啊。
他这话说得通通透透,眼神不闪不避,还把口袋翻出来给人看,全不避讳自己破了洞的袋子显露人前,又叫几个汉子相信了几分。
只是借住一晚,换来治屋里人的伤,这买卖还是划算。
三个汉子凑头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看了再说,反正不行,三个大男人还怕打不过这个小矮子。
毛珌琫就看着师父一脸高兴的笑,招手让自己跟上去。
“这是我徒弟,就是个傻子。”
他听到师父跟这几个一脸防备看自己的汉子介绍,这话一出,这三个汉子浓浓的戒备和想反口的神色就退下去了几分。
毛珌琫眼不斜视,面无表情的走着,把师父说的傻子一装到底。
几个汉子挑着担子走了老久,拐了不知多少街道巷子弄堂,才在一条老旧破烂路很窄的弄子里的一户小院子停下,走进去后师徒俩个不动声色的打量,这是个两层楼的小院,院里打了口井,几个年老和年轻的女人在收竹架子上的衣服,或蹲在井边洗菜,四五个孩子正在院子里追着打闹,差点撞上他们一行。
见到汉子们回来,几个娃娃回上去:“爹爹回来哩。”
老妇妇女们也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当家的回来哩啊。”
等看到他们后头的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两师徒,高兴又变成了惊讶。
伍三思不等人开口,自己往前头一站,手指着靠西边的屋对自己要忽悠的人说:“是住那里吧,走,先看病再说。”
说完昂首挺胸走在前头,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屋子,挑担的汉子忙快步上前敲老旧霉得大片发黑的门板:“大伢子,我回来哩。”
说着推开门进去,回头还招呼师徒两个进来,顺着门开,一股浓药味钻出来,清苦清苦的。
屋子里头不大,搁着两个竹板子床,其中一张上头躺了个六七岁的男娃,左脚缠了布支在垒起的几块破土砖上,正睡着没醒来,留着下脚的空地后,满地放满了铜铁木各式各样的杂乱东西,除了药味还有一股霉味。
靠另一边的床的侧面有个窗,窗不大,糊着发黄的旧报纸,伍三思皱皱眉,让放担的汉子去把窗开了,自己走到床边坐下,继续指挥汉子:“把孩子脚上的布拆了,他骨没正对哩,吃再多药也好不了,以后怕会成拐子的。”
汉子上前赶紧拆布,门口冲进来个女的,嘴里喊着:“当家的,你做么子?”就想阻止汉子,被汉子扯到一边。
“莫吵,这个是来治崽腿的呢,不要钱的。”
汉子有魄力得很,他一说,他婆娘就软了下来,抓着他手臂死死盯着伍三思。
等拆了布,孩子的腿露出来,脚是肿起的,青中带黑呈一点透明发亮,,跟发面的光馒头一样,一看就晓得不对劲得很,伍三思伸手快速在孩子身上点了几下。
“骨头开始长合了,还差个两天怕就要打断重正,这会子赶巧,还冒用吃那么大的亏。”
他说着,手在小腿骨上一顺,拧着上下使劲一拉一转一顶,孩子哼了几声睁开眼,头上脸上眼可见的冒出大汗,但叫人称奇的是孩子居然没哭也没喊痛,就是瞪大眼好奇的看看脚又看看这个陌生的小哥。
伍三思拍拍他的头,老气的道:“无事了,你还小,以后少去屋子后头的树上爬。”
女的闻言张大了眼:“你怎么晓得他是爬树摔的?”
伍三思顿时闭口不言,做一脸高深神秘的笑。
毛珌琫很想告诉这家女主人,进屋前就看到屋后高大伸出半截儿的柿子树了,上头挂着柿子呢,小孩子最馋嘴,他师父也就是诈一诈,歪打正着而已。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嘴门还是把得紧,杵在那儿动都不动,誓把他师父说的他就是个傻子这话执行到底。
见小高人闭口不言,女人也不敢追问,两夫妻压着好奇激动的上前,就看到小高人伸手在儿子腿上又按了几下。
“医生开了药吧,别喝了,我开个方子,你抓来一起捣成细末,再买点糖调和了敷上去就行,到晚上肿就消下去的。”
两口子忙去外头找人借纸和笔买药去,小孩子瞪大了眼看着伍三思,半天问:“你是神仙?”
伍三思看看屋外头,好笑的压低声音说:“不是,我就是来你家借住一晚上的。”
这汉子叫张大顺,眼看着儿子的青肿浮起来老大一圈的腿慢慢退色消肿,崽也不叫痛,远比之前睁着就会哼痛,脚碰都碰不得一下的样子强太多,哪还不信得这个后生崽的本事,大方的花了些钱买了点菜,客客气气留下师徒两个吃了饭,又把床让出来自己两口子到隔壁屋借住去了。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师徒两个早起来在院子里打拳了。
两个人挂着崽,进屋里看,崽也起来了,正在床上把玩好几件东西,看到爹娘高兴的笑:“爹,娘,这是小师父从屋里头的东西里挑出来的,说是值钱的玩意。”
他娘上前问崽:“大伢子,觉得腿好些没有?痛不喽?”
大伢子摇头:“不痛,小师父按了几下,老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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