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楚王却照旧带着群臣举行腊祭,千里迢迢赶来凤凰台看热闹的人表示十分失望。
不过,这些年楚王都的变化,还是让这些异国人惊叹不已!
在过去的几年里,各国都不太平,世家子也少有出游,直到今年,出来一看,好家伙!好似整个世界都变了一样!
曾经繁华富庶的地方,因为兵祸,不少都已衰败;曾经人口众多的城市,也纷纷萧条;只有凤凰台,好似乱世中最后一股清流。
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有闲心成天八卦别人家公公打媳妇不算什么,不管家境如何,孩子年龄到了,就送去灵川书院上学,才是最让人惊讶的事。
大王悠闲,不用像其他几个诸侯那样成天担心兵事,他每天都在琢磨吃喝玩耍,不是鼓励人办文会,就是恶趣味的在报纸上撰文八卦朝臣,什么今天某某上朝时候打瞌睡啦,明日某某又和谁打起来,胡子都扯掉了三根啦,常引得国人兴致勃勃当街讨论。
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不少殷实人家竟都夜不闭户!简直超出人的想象!
治安已经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稍微走走,又发现昔日满地屎尿的小街小巷,如今已经变得干净整洁,出门在外,遇到三急也不用像从前那般窘迫的钻小树林解决,现在到处都是公厕,进去上厕所,还有免费的厕筹可以用呢!
据说楚王现在擦屁股都用金贵的纸,厕筹匠人失了业,大王就让他们来给公厕做厕筹了,也不知真假。
若是真的,那该多恶心啊!
写字画画的纸呢!竟用来做这种腌臜事!
有人骂骂咧咧,说还是简牍好,可一回头,听说芈氏纸坊年终促销,买纸打九折!立刻跑得鞋子都掉了,不等吩咐仆从,就亲自排队买去了。
买下来就算不用,带回国内送亲朋好友,也是极好的呀!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年终大促,但体验过一回之后,就懂了。
懂了之后,就开始对楚王又爱又恨,一边买买买,一边骂骂咧咧了。
听到仆从回来讲这些事的时候,白景源只觉一片舒爽。
不过现在,他这心里是没法继续舒爽下去了。
冬狩顺利举行,奴隶们拉着装满猎物的板车,跟在贵人后面,来到了灵川对面的松山。
之后的祭祀,按照惯例,将在这里举行。
腊祭的祭祀程序,白景源现在已经很熟了,站在最前面,看着老迈的巫跳得腿脚打晃,直到他都快睡着了,巫的祝祷才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用死囚血祭了。
每年到了这一步,就是白景源最难受的时候,索性这一段完了,祭祀就会结束,熬一熬就过了。
天将明,一夜就快在祭祀中度过了,白景源强打精神,瞪着巫取来死囚的血,然后在他额头上绘制图腾,却听一道老迈的声音叫停:“慢!”
疲惫的巫停下动作,不解回头。
白景源侧头,就见大宗伯满是老人斑的手,先握着拐杖伸了出来,随后,他往前挪了两步,站到了白景源前面,回头看着他。
他已经很老了,平日里都住在松山,守着芈氏宗祠,白景源对他最深的印象,却是他又长又白的胡子。
“大宗伯突然打断祭祀,惊扰祖先魂灵,可是有事?”
冬狩之前,任袖就悄悄跟他讲过——因为她摄政的事,大宗伯对他们母子很是不满,这些年有事没事就给她添堵,她想把他弄下大宗伯的位子,可惜一直没有成功……
有之前纷纷扬扬的谣言在,白景源早有预料,今日不会那么顺利,没想到都快结束了,变故才来。
被他毫不留情的指责,大宗伯却不慌乱,反而叹了口气,苍老的双眼满是爱怜的看着他:“近日流言四起,大王可曾有所耳闻?”
“群臣皆言大宗伯老迈昏聩,孤还不信,觉得他们与大宗伯定是有罅隙,才会如此诽谤,没想到还真是……我泱泱大楚,每日里朝政繁忙,孤为国辛劳,不曾懈怠半分,又哪有时间去听什么流言?想来大宗伯被人蒙蔽,才会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打断祭祀,念你年迈,孤不计较,且退下吧!”
他话说得很重,大宗伯却未动,只听他不紧不慢道:
“老臣时日无多,一生守护我芈氏,未曾有片刻懈怠,如今各国都在传,大王非我芈氏血脉,老臣自是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耽误片刻祭祀,想来列祖列宗也能理解。”
有任袖作保,白景源现在腰杆直得很,不由皱眉:“此乃谣言,难不成母后还能错认了自己的儿子,叔父还能错认了自己的侄子吗?为了居心叵测之人的谣言,大宗伯竟打断祭祀,当着祖宗的面,说出这种混账话来,置孤于何地?!汝虽为长辈,却也不能欺吾至此!来呀!将人拖下去!”
任袖不能进芈氏宗庙,共叔鱼远在共山,如今这里就他自己,白景源却不害怕,因为任袖早有安排。
被他一喊,立刻就有原本属于宗庙的守卫进来,夹住大宗伯,要将他带下去。
“老臣今日拼死,也要辨认仔细,绝不容许鱼目混珠、野人窃国的事出现!”
大宗伯大喊一声,后镖立刻出列,拦出了守卫,一把将大宗伯的胳膊拉住了。
“大宗伯年迈,又是长辈,还请大王在芈氏祖宗的面前,给他留一些颜面吧!何况,苍蝇不叮无缝蛋,空穴来风,总有道理,若大王不澄清,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后镖开了口,立刻就有亲近后氏的官员开口:“是啊,昔年先郑伯被人诟病乃奸生子,至今还留有骂名,大王乃先郑伯外孙,就更是要想办法洗刷掉这样的污点啊!”
白景源一见,顿时明白了。
原来,还有后氏在背后拱火。
想来也是,野人窃国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若没有当初跟随任袖出走的后氏子参与,他怎么都不信!
“哦?大宗伯待要如何辨认?”
白景源气极反笑。
大宗伯抖抖衣袖,一脸淡定:“还请大王,取心头血一两,血祭先祖,若先祖显灵,大王必定平安无事,若大王果真血脉有瑕,那丧命在此,也是活该!”
一把绣得发绿的青铜匕首被他颤巍巍的从祭台上取下,轻轻放到仆从刚送上的托盘里,“叮”一声脆响。
这是要让他捅自己的心窝啊!
狗屁的先祖显灵啊!
我他妈光感染就能死翘翘!
白景源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却见所有朝臣,都认真的看着他,好像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白景源怄得吐血!
这些人到底有多愚昧,才会相信祖宗保佑啊!
神他妈祖宗保佑!
白景源抄起那锈迹斑斑的短匕,相当干脆的插进了身前大宗伯心窝。
“孤怀疑大宗伯与外人勾结,意图谋害大王,此番若能活命,定是孤误会了你,若你不能活,呵呵!”
白景源站在群臣之前,冷冷的扫视一圈。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因为窗外,甲胄与兵刃摩擦的声音,太他妈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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