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尾巴上的毛燃烧化为飞灰落入水中,盆中水面荡漾,一个模糊的画面出现。
水面上出现的是个接近山巅的山峰位置,上头排布着一个个坟堆,密密麻麻,接二连三!
这还不算,坟堆外面还有大片枯黄的骨头架子凌乱摆放。
人身上的骨头散乱的洒在这片乱坟岗上,好像开了个骨头展示会。
见此王七麟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枯骨?”
徐大说道:“坏了,七爷,咱们这次是真碰到了一个大妖!”
二人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水面一阵荡漾,画面越加模糊直至消失。
长钟保的表情很沉重!
王七麟立马问道:“这是什么禁忌之处?”
长钟保擦了把额头,脸上汗珠啪啦啦的往下落:“阴阳坟!”
王七麟耐心等待他继续介绍这地方,长钟保却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水盆。
徐大捅了捅他问道:“族长怎么了?这又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长钟保回过身来后当即苦笑一声,道:“王大人说的对,这是个禁忌之地。”
“刚才出现那地方叫阴阳坟,又叫青黄不接帽子山,两位大人从名字就能听出来这是一座山,它之所以会有阴阳坟这名字,原因是这山一边青绿一边灰黄,分界清晰,如同阴阳相隔。”
“而把它叫做坟,便是因为这山上坟墓众多!特别多!”
“之所以山上有这么多坟墓,原因我们山里人说不清,坟墓出现的很早,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啥时候出现的,有个说法是十万大山曾经是战略要冲,有朝廷曾经在这里部署下上万军队,不知道是与什么进行过大战。”
“起初战死的兵将尚有坟墓掩埋,后来战况吃紧,战死者尸首被随意抛弃,最终有了如今那漫山遍野的骸骨。”
听到这话王七麟和徐大不以为然的撇嘴笑。
先不说这穷山僻壤的有什么争夺意义,就说若真有朝廷调集上万士兵的军队来山里作战,那后勤补给怎么办?怎么能送进这么个穷山沟沟里?
上万山地战兵将那是一国重兵,桓王手下号称有精兵十万,其中真正的作战部队顶多两万,另外八万全是后勤力量。
这点王七麟听马明说过,他当年在山林猛军当兵的时候,军队中便有大量后勤人员,基本上至少要两三个军需人员才能养活一个士兵。
两人表情做的齐刷刷,他们脸上藏不住东西,长钟保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便不悦的说道:“老朽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山里古老相传的真事!”
徐大安慰他道:“明白明白,我们并没有怀疑你说了假话——啊不,族长你怎么会说假话呢?你说的肯定是真的,只不过,三人成虎这句话你听过没?”
本来听了他前半截话长钟保已经很舒服了,结果听完全句他不得不吹胡子瞪眼:敢情你们压根不信我的话?
王七麟收起妖刀说道:“行了,徐爷,不管族长的话是真是假咱们都得去那劳什子阴阳坟瞧瞧。”
两人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立马出门。
阴阳坟在青叶山正北方,都属于火候山,这火候山面积很大,包含的山峰也是颇多。
这座山很好找,因为它另一个名字是青黄不接帽子山,而这个名字是直接冲着它的特征所起的。
所为帽子山说的是这座山像一顶官帽,说它青黄不接是因为山上青黄两色泾渭分明,就沿着东西方向,这座山像是被均匀的劈开了:
向南一面朝阳,花草树木郁郁葱葱。
向北一面属阴,没有一点花草树木,光秃秃的简直就是纯石头山。
王七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山,他在旁边山头上往前看,直接给看呆了。
他和徐大两人围着这座山转了一圈,啧啧称奇:“七爷,你天天挑灯夜读,有没有读到过这样的山?”
王七麟很想在这一刻装个逼——读书不能装逼,那还读个屁!
可是不行,他绞尽脑汁的回忆也没有回忆出这玩意儿的来头。
这时候他分外怀念谢蛤蟆,老道士江湖经验很丰富,如果他在这里一定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即使他也不了解这座山,那也能胡编乱造,老道士这方面的本事很厉害,反正大不了翻车。
这种山自然不会有山路,他们从山坡北面往上爬,从这边爬更好走一些,因为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镶嵌了一条悠长的链子。
这应该是一条青铜链子,很长很粗很结实,上面已经生满了铜锈。
但铜锈很结实,徐大伸手抠了抠竟然没有抠下锈斑,他使劲摇了摇青铜链子问道:“七爷,这链子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它有什么说道?”
王七麟支支吾吾的说道:“呃,恩,青铜链啊,这东西出现的很早,最早在上古商周就有青铜链出现,相传大禹铸九鼎……”
“算了七爷你别说了,你肯定不知道内情,这是给大爷瞎编乱造呢。”徐大耻笑他。
王七麟无言以对,这货太精明了,不好糊弄,他妈的,烦死了。
从南面看这座山漫山遍野是绿草红花那叫一个生气勃勃,可从背面上山完全不一样,王七麟用心体会,体会到的便是森然阴冷的气息。
所以难怪那古怪黄贼耗子会待在这么个地方,一个邪气精怪,一个是邪气山头,婊砸配狗,天长地久。
诸多坟丘分布的乱糟糟,但整体有规律,就沿着青黄色交界地带分布。
对于这些坟墓的来历,他们出村之前徐大找村里老人年轻人都打听过了,还真就是长钟保说过的那样。
远古时期不知经年,有朝廷大军在此与敌人激烈交锋,战事惨烈,起初战死者还能被妥善掩埋,后来双方都杀红眼了,顾不上收拾尸首,战死者被随便收拾起来堆在了坟堆周边,就此弄出了这么个乱葬岗也似的东西。
王七麟不信这话,就这十万大山的条件,如果真是远古时期起了战事出现这么多坟墓,那风吹日晒之下它们能保留至今?
特别是这些坟墓四周散落的骨头,骨头确实多也确实破旧,可是并没有石化,如果真是遗留上千年甚至几千年的骨头,那肯定要烂光的,没烂光的必须得石化。
更古怪的是这些骨头竟然能剩下。
山里一定有野狼野鼠,这座山上还有黄鼠狼,它们都是喜欢啃骨头的,按理说有它们在一具尸骸都留不下七天,为什么它们会遗留至今?
诸多疑问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两人头顶,王七麟提醒徐大:“小心点,一旦事情不好赶紧跑。”
徐大将山公幽浮放了出来,只要山公幽浮跑那他就跑。
没有比山公幽浮更惜命的存在。
所以它是一个求生风向标。
阴阳坟还挺高的,但王七麟很快爬了上去。
一路上他踏过了坟丘也踩过了枯骨,可是却没有看到黄鼠狼的痕迹。
一直到了山顶,他们还是没有发现异常。
山顶与山体一样,也是泾渭分明的有黄绿色分隔,一边是绿草如茵,一边是遍山乱石。
站在山上俯瞰,更能感受到坟丘累累、尸骨遍野的惨烈。
徐大说道:“根据村里老人说,这山很邪门,多少年来每逢打雷下雨总能听到山里传出喊打喊杀的声音。”
“当初曾经有不信邪的人想来这山上打猎,还有人看到山脚下有土地想要开辟块田地,然后他们都看到过一群穿着古代战甲的兵将冷着脸排着队在山间巡逻,很可怕。”
但是他们到来后却未见邪异。
这山卖相很邪,山峦四周有许多条青铜链子,不止他们碰到那么一条。
青铜链的两端都深入了石头中——不是砸进去钉进去的,而是好像长进去的。
或者说山里长出了青铜链!
王七麟没有大发现,最终只能摇头:“咱们来的时间还是不对,算了,先回去吧,白天邪祟鬼怪不会露头,咱们还是得晚上作战。”
昨晚两人没睡好,他们回到粮仓后拉了两张床在外头树荫下,看了会蓝天白云随即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十万大山的天格外湛蓝、格外澄净,雪白的云朵挂在上面,高低起伏,很有层次感。
王七麟想到了童年时候蹲在村口河流桥梁上往下看的日子,河水很清澈,以至于让他有一种误解,好像这水很浅。
他之所以能知道河流其实很深,是因为他看过村里汉子下水,那些汉子一下去水就没到了胸口!
后来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有个同龄小伙伴也认为河水很浅,而且他看到了村里长辈下水结果水只能没到胸口,便以为这水也只能没到自己胸口,于是他就下水了……
这是一件惨事。
王七麟得知后很难过,便在村里给小伙伴们讲小马过河的故事,然后小伙伴们表示这个故事不好听,没人愿意去仔细的听他讲。
因为他是大人口中的疯孩子。
疯孩子怎么会讲好故事呢?再说松鼠是什么东西?它和老牛小马要过河有什么好讲的?
山里时光总是格外快,吃过午饭就是下午,吃过晚饭就是夜晚。
王七麟踏着月色上路,徐大那边开始感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七爷,你说都是一样的时间,怎么办的事差距那么大呢?人家是在黄昏后约会,我俩呢?娘的是打算去乱坟岗玩命!”
夜里爬山很耗力气,王七麟不理他。
理傻逼干嘛。
他穿山越野走在树林里,虽然上有月亮下有火把照明光线还不错,可走到阴阳坟的时候他还是得停下歇歇脚。
徐大气喘吁吁的说道:“七七爷,你怎怎么停下了?爬山吧,呼呼,往上继续干。”
王七麟懒洋洋的说道:“我感到有些累了,咱们坐下休息。”
徐大立马一屁股坐下了,嘴上还嘚瑟:“呼呼,七爷你怎么回事?呼呼,走这点山路你就感觉累啦?不行啦?虚啦?是不是绥绥娘子不在身边给你补,呼,你就遭不住?”
王七麟没去回嘴挤兑他。
白天时候走过这段山还没什么,到了晚上徐大走起来就吃力了。
山上无路可走,走路爬山要耗费体力、查看路况也要耗费体力,有时候会遇到一些让人一惊一乍的情况,出于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人总是容易不自觉的加速,这样体力流失会更迅猛。
到了阴阳坟后他们得先从南山绕到北山,于是歇息之后他们又穿行在了南山树林里。
晚上夜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好像小鬼在窃窃私语,时不时还有夜猫子野兽发出几声尖叫,不经意间总能吓人一跳。
一路走来,王七麟经常能听到身后传来树枝被什么踩断的声音,好像有人悄悄跟在我身后。
可等他停下来仔细听,又什么也发现不了。
这样背后有人的感觉很难受,他修为高深还好说,徐大没有修为在身,确实很耗费体力。
到了北面山坡山脚下,王七麟又让徐大歇息了一下,剩下的就是爬山了,爬山更难、耗费体力更多!
歇过之后两人摸着青铜链上山,青黄不接帽子山形状像是官帽,山势陡峭,这对徐大来说爬起来很费劲,拽着青铜链还能减轻一些力气的损耗。
青铜链并不是从山顶一直延绵到山脚下,而是在半山腰位置,他们得先上半山腰才行。
王七麟在前头引路,一段时间后一块白布在风里飘摇。
这就是他做标记的地方。
拉着青铜链一起用力爬山总算是轻松了许多,徐大缓过劲头后又开始打嘴炮。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解下绑在青铜链上的白布后他一边玩一边促狭的说道:“七爷你行啊,挺有心眼,还知道在这链子头上绑一块白布,不过你绑的这白布太小了吧?大爷感觉不大行。”
王七麟说道:“没办法,我的裤衩子就这么大。”
徐大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白布,心态有点崩了。
王七麟爬山用不着青铜链,他快步攀爬,如履平地。
徐大跟不上了,叫道:“七爷咱这又不是去迎亲,你干啥走的这么着急?即使去迎亲也不必急,误不了你的良辰吉时。”
王七麟回击道:“徐爷你怎么回事?你行不行啊?我都肾虚了,你这怎么爬个山还比不上我呢?”
徐大做出苦口婆心的架势:“七爷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这大晚上爬山安全最重要,对不对,如果手滑了没抓稳这青铜链,或者说它年久腐朽突然断裂——哎呦卧!”
‘草’字没说出来被他咽下去了,王七麟忽然感觉手里拉着的青铜链一松脚下忍不住打了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一直被他们依为靠山兼指路明灯的青铜链哗啦啦的顺着山坡落下来,松松散散的拖在了地上,竟然突然之间断了!
徐大这懒货为了省脚力是倾斜着身子靠臂力往上爬,绳子突然断了他整个人化作滚地葫芦滚了下来,山石棱角分明,把他硌的全身疼。
王七麟扎马步扯住了青铜链,而此时徐大已经滚到了山腰一处平缓山坡处。
徐大愤怒的叫道:“七爷这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也叫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那张嘴是不是用吃猪屎开了光?怎么他娘的你刚说完它会断裂结果它就断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
徐大疼的呲牙咧嘴,他捂着屁股反弓着腰背叫道:“七爷你赶紧过来给大爷看看,刚才有快尖石头硌着大爷了,你给大爷看看后面什么情况。”
“看哪里?”
“石头硌着我屁股之间了。”
王七麟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趴在他脸上仔细看,说道:“你屁股缝里没有石头呀。”
徐大一把推开他。
王七麟笑着将青铜链给收了起来,然后严肃起来。
这条链子不算很长,也就是四五十步的样子,其断口处非常整齐,绝对是被什么利刃一斩而断的,而且那利刃的锋利程度绝对不差于他手里的妖刀。
他挥刀劈下,青铜链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听到这个声音王七麟问道:“徐爷,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这样的声响?”
徐大摇摇头,事关紧急,他不再开玩笑。
青铜链上干脆利索的断口让他忧心忡忡起来,今夜的战斗开始变得不那么乐观。
后面的路他们继续爬山寻找青铜链的上半截,这次他们不敢再把全身重量压在青铜链上,只能顺着链子往上走。
事实证明他们的小心谨慎是正确的,青铜链隔着几十就被砍断一块,断口都很整齐!
见此王七麟脸色一沉,说道:“什么妖魔鬼怪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徐爷你放出吊客它们来守卫你,我要去前头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在搞鬼!”
徐大咬着牙玩命往上爬:“七爷别说傻话,大爷还用你守护?大爷要去找切断青铜链子的那狗日养的算笔账,敢断大爷看中的青铜链?它这是虎口拔牙啊!”
两人快速追逐着青铜链上山,他们想在对手来不及砍后面青铜链之前抓到它,可直到把他们俩追着青铜链一直到尽头,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这一路上绳子好像是自己切断的一样,作案者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白天时候他们来踩过路线了,青铜链最终是在山顶上,可古怪的是,此时青铜链最终出现在了距离山顶还得有个十来丈的缓坡上。
徐大举着火把照向四周,只见这片黑黝黝的山坡上地面凹凸不平,全是一个个小土堆。
土堆有大有小难以计数,弄得这片山坡好像是长了青春痘的少年的脸。
王七麟轻轻抽了抽鼻子,一股浓重的腥臊气冲他鼻孔猛冲。
他们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让他有些疑惑,低声问道:“徐爷,白天时候咱们大概的扫过这座山了,你有注意到这些地洞吗?”
徐大拍着大腿骂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七爷今儿个咱俩驾驶的大船可是翻在了阴沟里,这青铜链子准是被人半路换了方向,咱们找错地方了!”
王七麟找到青铜链尽头伸手去摸了摸,这条青铜链被种入了山石中,绝对不是他们白天时候找到的那条链子。
现在一想,怪不得暗中动手者是隔着四五十步远就砍断一次青铜链,它是为了重新给青铜链摆了方向,将他们两人引到了这个地方来。
王七麟也算是个警惕的人,可他一路心急火燎想抓毁坏青铜链的幕后黑手,加上夜里黑看不清周围环境,他俩竟然跑了一路也没发现走错方向了!
对方既然千方百计将他们俩引诱到这里,那肯定有埋伏。
徐大打着火把想看看周围环境寻找幕后黑手留下的痕迹,刚走出几步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样踉跄着扑倒在地。
王七麟警惕回身并且心里大惊,他虽然没有一直在看着徐大,可是却一直在感受四周,若有敌人出现他不可能没有点察觉。
但如果不是有人偷袭徐大将他推倒,他又怎么会倒地呢?
他赶紧箭步上前扶起徐大,徐大叫道:“七爷你小心点,狗日的这地上怎么这么多坑啊?哎呦卧槽,疼,真疼!”
王七麟低头往地上一打量,果然,每个土堆旁边都有黑漆漆的地洞,看上去仿佛山岗长了千百个眼睛,冷冰冰的瞪视着踏在它脸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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