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等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停了。
雨后初晴,阳光明媚,微风拂来,带着一阵阵泥土的清香。
阳光斜斜在清婉苑投下,洒下一片光华。院内一片安静,下人们做事皆是轻手轻脚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来。
主屋外,冬彦三人齐齐站在屋外,眉间一片焦灼。
“冬至姐姐,你来说,昨夜本是你守夜,为何郡主会一身狼狈回来?”
三人站在门外许久,冬华终于忍不住拧着眉头看向身边的冬至。她本就是快言快语的性子,忍了这么久不说话已是极致。
闻言,冬至绞着手中的帕子,咬了咬唇,红着眼圈儿自责道:“这事儿都怪我,都怪我贪嘴才没看住郡主。昨日郡主生辰,我开心,便贪嘴吃了些冰镇之物,可谁曾想到了夜里便开始闹肚子,所以伺候郡主睡下后,我便出去了。再回来时,郡主便不见了。”
因黎婉还睡着,所以冬至声音压得极低,说到这里,她抽泣了下,继续哽咽道:“以往郡主晚上往出跑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我想着郡主过会儿便回来了也未可知,可谁知左灯右等也等不见郡主,再后来便开始下雨,我实在忧心不下,这才想着去禀报王爷一声,偏巧郡主这时便回来了。”
“你......”冬华瞪眼看冬至一眼,想说几句什么,到最后却泄了气,昨日不止冬至一人贪嘴,她也贪嘴多吃了许多东西,这事儿的确不能怪冬至一人。
可......
冬至表情还是有些愤然,她目光往院里的几棵树上看一眼,愤愤道:“就算你是贪嘴吃坏了肚子这才没看好郡主,那暗影那个傻大个呢?他不是郡主的暗卫吗?那郡主什么时候出去,为什么出去,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吗?”
某棵大树上的暗影:“......”
他这算平白躺枪吗?
昨夜郡主何时出去,与谁一道,他自然知道,只是昨夜郡主出去时,根本就未带他出去,他又如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发现下雨想出去找黎婉时,她已经一身狼狈的回了王府。
“算了,你少说几句吧,郡主还睡着,,待会儿该被你吵醒了。”
看着冬华一脸愤然的模样,冬彦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冬华的肩膀。
就在这时,清婉苑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只听守在院门口的婆子行礼道:“奴婢们见过王爷。”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瑛亲王从院外急匆匆朝着主屋方向走来。
“奴婢见过王爷。”
看见瑛亲王一身朝服匆匆赶来,冬彦眼里滑过一丝若有所思。
王爷这模样,像是刚下朝便急急来了郡主的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王爷这般焦灼?
她这想法刚落,就见瑛亲王看一眼她身后紧闭的主屋大门道:“郡主还未起来?”
“是。”冬彦点点头,“因着昨日生辰宴,郡主有些乏了,便说会晚些起来。”
闻言,瑛亲王眉头一皱,犹豫了下才看着冬彦问道:“那昨夜,婉丫头可曾出去过?”
此话一出,三个丫鬟面上皆是一片犹豫,瑛亲王一见三人这表情,顿时明了。
想了想他叹口气道:“行了,这事本王知道了,昨夜郡主出去过的事情,便不要再与别人说了。”
“是。”
三人彼此看一眼,随后对着瑛亲王点点头。
“好,那就让这丫头好好休息,今日且别再出门了。”瑛亲王摇摇头,叹口气,转身正欲往外走,却听见黎婉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屋内传来。
“父王,发生何事了?”
瑛亲王闻言脚步一顿,转身就见黎婉双手将房门从里拉开,正睡眼惺忪的盯着他瞧/
“没事儿,你好好休息吧。”瑛亲王摇摇头,“就是这几日未曾好好看过你,今日本是来看看你。”
“父王,你在说谎。”黎婉将门打开,抬手打了个瞌睡。
瑛亲王闻言脸色顿时垮下来,眼角却带着一丝宠溺,“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父王怎么会说谎?”
“你说谎的时候,眼睛就会一直眨,母妃没告诉过你吗?”黎婉毫不客气地戳穿瑛亲王。
瑛亲王闻言破有些无奈,这个小丫头呀。
叹口气,瑛亲王示意黎婉去屋里说。黎婉见此眉头一挑,抬脚跟上。
一进屋,瑛亲王便神色严肃地问道:“昨夜你出去时,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黎婉眉心一跳,难不成她昨夜去忠义侯府的事情被父王知道了?不能啊,他怎么会知道?
“未曾,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黎婉瞅了眼瑛亲王身上的朝服,目光顿时一凝。
“倒也没什么大事,交给父王便是了。”瑛亲王摇摇头,接过黎婉为他斟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认真的看着黎婉道:“丫头,你与父王说实话,你对那......那穆晟可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黎婉刚将茶盏放下,闻言,她愣了下,“女儿不是早就说过与他无任何干系了嘛?父王这么问做什么?”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瑛亲王并未回答黎婉的话,而是眼角带笑的点点头。
黎婉越发疑惑了。
“行了,那你便好好休息吧,为父先走了。”瑛亲王拍拍黎婉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看着瑛亲王离开的背影,黎婉抿了抿唇,忽然将暗影叫了进来。
“你去查查今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暗影进来,黎婉绷着脸吩咐一句。
“是。”暗影闻言抬头悄悄看黎婉一眼,快速消失在清婉苑。
暗影速度很快,不过一炷香时间,他便脸色怪异的进了主屋。
黎婉正在绾发,看着铜镜里的暗影,她淡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暗影闻言默了一瞬,低着头回道:“回郡主,属下方才打探到,今日一早上朝时,皇上龙颜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了穆晟穆公子,连带着穆尚书也遭了皇上冷眼。”
“为何?”黎婉闻言一怔,下意识转身朝暗影看来。冬彦见此,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听说昨夜胜京城死了许多人,今日一早,有人在昌生技发现了数十具尸体,皆是一剑毙命。今日在早朝上,有人提出这桩事,可穆公子似乎并不知此事。”
暗影这句话说完,暗暗抬头看黎婉一眼。
黎婉闻言抿了抿唇,顿时了然。因着宋坪之在家养伤,所以这京兆尹一职,皇伯伯便交到了穆晟身上。可现在胜京城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穆晟身为京兆尹,却什么都不知,皇伯伯自然恼怒。
可是,黎婉有些想不清楚,穆晟那般心机深沉的人,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他岂能不知?
除非,是有人可以隐瞒了此事。
会是谁呢?黎婉眯了眯眼,脑海里忽然闪过那道玄色身影。
昨夜,她走时,他还在,却原来,他并未令人收拾那些尸体......
难道说,他是故意的,是故意将那些尸体留在那里,又故意让人隐瞒了这个消息,今日再在朝堂上提起?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做?黎婉有些想不清楚,索性便不去想了,反正穆晟吃瘪,她便开心却是真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黎婉摆摆手,示意冬彦继续为她绾发,目光掠过木桌上的一方素白帕子时,她目光一怔,愣了好一会儿。
昨晚在忠义侯府见到月白时,她眼泪便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是仲凉递了帕子给她......
黎婉定定的看了许久,正想说让冬彦将那帕子洗了送去忠义侯府,就听到一阵略显急促的声音从院外由远及近。
“郡主呢?”
那道脚步声在主屋外站定,紧接着云叔略微有些喘息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
这时,冬彦刚刚为黎婉绾好了发。
她今日为黎婉绾了一个随云髻,乌发被高高束起,只耳朵两侧留出些许发丝来。因黎婉不喜繁琐,冬彦找了半日,便只找了一个梅花钗插在黎婉发间。
黎婉坐在铜镜前,目光在发间的梅花钗上看一眼,忽然想起那人身上似乎就带着淡淡梅香。
瞬间,黎婉莫名有些烦躁,正想说将发间的钗换了,却听云叔继续道:“郡主,你可在屋里?”
“发生何事了?”
黎婉手指一顿,暂时将这事儿先放下了。
“王爷说让您赶紧过去呢。”听到黎婉的声音,云叔松了口气。
刚刚来时,王爷提前跟他说过了,说郡主似乎刚起床,这会儿最好别惹她。他还担心他将郡主吵醒,郡主会生气呢。
“父王可曾让我过去所谓何事?”黎婉缓缓站起身子,拉开房门走出去。
屋外,云叔擦了把头上的汗,这人上年纪了,还真不得不服输。
不过就这么点路,放在他年轻的时候不过片刻的事情,可现在这么一段儿路,脑门上竟也沁上一层汗。
“王爷并未说何事,郡主您不若自己过去看看?”云叔摇摇头,见黎婉瞧他,他目光有些躲闪。
云叔话落,黎婉并未接话,她认真的瞧他一眼,忽然一转身往屋内走,边走边道:“我忽然觉得又有些困了,云叔,不若您去与父王说我还没睡醒,我回去再睡会儿。”
听见黎婉这话,云叔瞬间傻眼。眼见黎婉已经进了屋子,他眼睛转了转,一拍脑袋,对着黎婉的背影道:“瞧老奴这记性,老奴记起来了,说是仲将军上门与王爷小酌两杯,给郡主带了礼物,让郡主过去瞧瞧呢。”
黎婉脚步一顿。
看来是仲凉将月白送来了,那她确实得去前厅一趟。
“郡主?您可要过去?听说仲将军带的是一匹小马驹,毛色纯白如雪,老奴已经替您看过了,是一匹好马呢。”见黎婉未回头,云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郡主您不是最喜欢骑马吗?现在好了,仲将军这就将马送来了,据说那马可是漠北战马的小崽子呢。”
“你说什么?!”
云叔前面的话,黎婉本是淡淡的听着,可听到云叔说月白是来自漠北,她一瞬间便愣了。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前一世,月白是父王送她的生辰礼,她曾问过父王这马是从哪里得来的,父王曾支支吾吾的说是无意间得来的。可那时候,父王并未去过漠北,他又如何能无意间得来漠北的马崽?而且还是月白这般优秀的马崽?
这根本就说不通......
而这一世,月白却是在仲凉手里,而仲凉前些日子刚从漠北回来......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牵连?对了!前一世,在她生辰的时候,她曾听说过那个少年将军回京了,可她那时一心在穆晟身上,根本未曾去关注这些事情......
前一世和这一世,月白被送到她身边时,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一向待在漠北,只在父母亲忌日回京一趟的仲凉,却在她生辰前夕回了京......
“回郡主,老奴方才说仲将军带来的马儿通体雪白,眼神纯澈,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听说是仲将军回来时,专程从漠北带回来的,听闻郡主昨日生辰,便将那马儿送过来了。”
见黎婉神色有些不对,云叔看了黎婉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好,我知道了,走罢。”
黎婉稳了稳呼吸,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却一片翻江倒海。
云叔说月白是仲凉专程从漠北带回来的,那前一世,莫非也是他带回来,然后不知怎得,辗转到了父王手里,然后送给了她。
黎婉心里暗暗有一个猜测,却觉得那个猜测委实荒谬,她之前与仲凉素不相识,他又如何会......
一定是巧合!没错,一定是巧合!
黎婉轻轻吐了口浊气,抬步跟在云叔身后。
可方才迈出一步,她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迷糊。
与昨日一样,眩晕只是片刻,她便恢复如常,就连跟在她身边,向来心细的冬彦都未曾发现她这一异常之处。
黎婉抿了抿唇,继续抬步跟上去,也许是昨日淋了雨的原因吧?她身子本就弱,昨夜又淋了那些雨,这会儿有些风寒也不奇怪,回来弄点姜汤喝喝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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