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莞很是为难。
“你说,陛下到底是何意呢?”
总不能真是只是无聊之举,请萧浮生进宫去讲经论道,不问苍生问鬼神?
说实在,云莞相信,这是惠帝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在监督着不远处的工人修筑宅院,闲暇之余,仍在想着这件事情,撑着下巴自言自语。
谢景便坐在云莞旁边,闻言笑道:“拾痕公子名号如此响,且博识多才,陛下若是请他入宫,谈论政事也没什么,你担心什么?”
这不是担心,云莞给了谢景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谢景轻嗤了一声,笑道:“不过朝中倒是许多人关心此事,想必这两日,便有不少人想要拜访萧府,想要打探究竟了。”
云莞皱眉:“好像是。”
谢景又道:“上一年,承蒙你与扶疏兄,朝堂两次大动荡,如今许多职位都是空缺的,个个都是香饽饽,谁的眼睛不放在上边,如今陛下刚把扶疏兄封为平南将军,转眼又日日宣召拾痕公子进宫,有些人心中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谢景虽然还是那个纨绔公子,但是在云莞面前,并不太掩饰自己对政事的敏锐,或许是被云莞调侃多了,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样的对话,也不如何掩饰。
当然,当这样的相处方式成为常态,云莞便也当作什么都不晓得,照旧与谢景说话。
她就说嘛,镇远侯府的小公子,看着虽然纨绔了些,又怎么可能是真的纨绔呢,否则,谢晦那样严肃的人,怕是早就打断他的腿了。
“所以,谢小公子看出了什么?”
谢景道:“想必陛下也不会将什么尚书侍郎之位的位置给拾痕公子,那些人着实想多了。”
云莞点头,表示认可。
谢景道:“唯一适合的位置,大约便是大学士了。”
大学士,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面子,但在东澜国,这其实个职务范围非常广泛的职位,大至编修史书,根据皇帝的意思拟定圣旨,小至为皇帝翻译各地呈上来的奏章,做个翻译官,几乎无所不做。
在云莞的记忆之中,便相当于是现代秘书的工作。
但不可否认,谢景的话是对的。
但同时,他也低估了惠帝对萧浮生的认可。
果然,两日之后,云莞再回城时候,随着惠帝多日宣召萧浮生入宫,终于一道圣旨下来,将萧浮生封为资政殿学士。
所谓资政殿学士,即为掌出入侍从,以备顾问,这是前朝便有的一个官职,只是东澜立国之后,便不再沿袭旧制,无人再担任这个官职。
前朝时候,吏治有过较大的变动,朝廷高度集权,废除丞相,皇帝直管六部。
而皇帝为表示恩宠,便将丞相之位罢免之后,专门设立资政殿学士的职位给原本的丞相担任,无吏守,无职掌,仅出入宫殿,备皇帝政事顾问之职业。
看起来职权不如六部,但却能直接影响皇帝的决定,无异于隐形的宰相。
即便东澜此前不曾设立这一官职,但并不妨碍人们基于前朝对它的认知并高度认可。
这是尊职,而萧浮生如今才不过弱冠之年,便担任这样的职务,让不少文官,着实感到不满。
便是再有才华,政事顾问怎可交由一个未曾有过政治经历的青年来做?
但惠帝非常坚持,以这几日的交谈之中,萧浮生对民生政事的考虑非常周全为由,力保其能担任这一职务。
但依旧有人上书,奉劝惠帝收回成命。
云莞听闻这个消息,不由得笑了:“他们对二哥的实力,实在一无所知。”
燕行之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些迂腐的老头子,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聪明。”
云莞扬眉不语。
不过,朝中的争论,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萧浮生也总不能顶着不能让一些人服众的身份,在朝中行走,时不时被人非议,隔三差五被人请求罢职。
最简洁的办法,便是让那些认为他对政事不通的人感到心服口服。
于是,一场以惠帝当庭出题,让萧浮生一对六与朝中几个反对他年纪轻轻便担任资政殿学士的大臣辩论,倘若萧浮生辩论不过,惠帝便撤销他的职务。
原本是一对一,分六次辩论的,朝中臣子对这般安排,也觉得比较合适,觉得以这样的方式,的确能测出萧浮生的能力。
只是,当惠帝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萧浮生直接请求一对六。
他原本只是为了节省时间,也的确觉得没有必要进行六场比试,但看在那些提出这般比试的臣子眼中,便是狂妄自大了,气得两个脾气急一些的臣子,脸色沉沉,直言萧浮生过于傲气。
反倒是惠帝,笑眯眯地看着群臣的争论。
东澜立朝以来,确实从未有过这样的辩论赛事,朝中藏不住事,自然,也会有人专门将消息传出来,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相信萧浮生,有人觉得他恃才傲物,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为此,坊间还成立了一场赌局,赌到底是萧浮生辩赢还是输。
可惜,十之七八的人,都觉得萧浮生会输,虽然此人十五岁便成为东澜国最年轻的探花郎,可谓少年天才,可他面对的是六个在朝中至少已有二十年从政经验的臣子,怎么可能辩得赢呢?
云莞坐在酒楼里,听着大家在讨论这件事,也听到了双方赌局的状况,轻嗤了一声:“才十之七八的人赌二哥能赢,二哥多没有面子啊。”
谢景看了燕行之一眼,悠悠然道:“这其中,恐怕有六成以上,是燕会长的手笔。”
燕行之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云莞好奇道:“所以燕会长放了多少银子进去?”
谢景比了个手指,云莞眨眨眼:“三万两啊?
燕行之嗤一声。
云莞:“……”
她犹豫了一下,“不会三十万两吧?”
“二哥必定能赢。”燕行之信誓旦旦。
云莞沉默了,她才支持了五千两,实在太少了,当然,她也绝对相信萧浮生能赢,既然如此,何不大赚一笔,想了一下,将酒楼的伙计七斗招来:“你再追加五万两进去,我也赌二哥能赢。”
谢景看着两人花钱这般大方,羡慕得牙根都酸了。
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镇远侯府真的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侯府,他也实在不能一下子拿出上千两银子,不然肯定也赌拾痕公子能赢。
尤其他娘还因为相亲事件,克扣了他平日的花费,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两日之后,热闹了多日的辩论之事,终于在宫中早朝的大殿上举行。
自然无人能去观赏,云莞当真觉得可惜,自己女流之辈,固然无缘目睹这样的盛事,萧扶疏也不在朝中,不能与她讲述大殿上的状况。
她几乎能想象,以二哥的才学,这一番辩论,必定是精彩纷呈,说是百年难见,都不夸张。
于是,她只能趁着时间快到的时候,与燕行之一道去宫门口等待。
诚如云莞所料想的那样,这一场辩论,确实是精彩纷呈。
共分为两个题目,其中一个是惠帝所出,另一个,则是翰林大学士所处,在题目在辩论朝堂上公布之前,谁也不知题目是什么。
而这,相当于科举殿试,甚至因为萧浮生要一对六,比科举殿试,难度更增十倍不止。
但,到底是被京中大儒肯定的年轻人,还是东澜国两个名山书院的山长的忘年之交。
萧浮生自当年科举之后,确实未曾做过官,但他这几年,长时间在外游历,不知见过多少民生疾苦,一个能只身进入西甸国搅弄过风云的人,又岂会差到哪里去?
甚至比在许多常年身在朝中,闭目塞听的人,对民生疾苦,对下达民间的政事,更有真知灼见。
所以,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场对他而言,并无多少意义的辩论之中,萧浮生便占据上风,原本还激烈辩论的朝堂中,安静了半晌,无一人能再反驳萧浮生的话。
只有超然脱尘的青年,神色无波无澜地站在大殿之中,等着下一个对自己存在怀疑的人,再迎头而上。
这一日的早朝,因为这一场辩论,尤为漫长。
时间很快来到了午时,云莞和燕行之已在宫门口等待,随着下朝的响动一传出来,宫门缓缓打开,云莞便看到,一身红色三品官服的萧浮生,正从宫中缓步而来,端的俊逸洒然,超然不俗。
而他的背后,则是一群神色恹恹的官员。
她笑了一声:“二哥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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