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平乍见之下,立刻明白,他蚀骨兽毒发了。
方纪子哆嗦着,嘴唇都颤抖起来,惊恐万状。
童岩松见他父亲昂首转脸、不予理会,自己便也不好说什么,冷冷哼了一声,带着弟子们退到浣剑山庄门前各自清理伤口去了。
安辞一见那双石化的手臂,立即变了脸色,她青萝门内虽医术不如紫薇门,但是这种病状耸人听闻,她记得清楚,脱口而出:“魔兽之毒?”
这声喊出,所有人都慌乱去看自己的双掌,见无异样,又将目光定向安三平,唯独那天景阁大弟子强自镇静,昂首问道:
“林小邪!楚堂主既如此说了,我们也已讨回了公道,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你还不速速替我们阁主解药?”
林小唐忍不下那口气,当即下死劲“呸!”了一口,质问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他下的毒了?要想这老头快点好起来,就要识相,别再无风起浪,栽赃嫁祸给我们兄弟!否则就算回头得了解药,我都不乐意拿出来!”
安辞大步过去蹲下看了看,摇摇头:“此毒我解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找下毒之人讨解药!”
方晓一听,慌忙跑过来扑通跪下,对着安三平便求道:
“上仙!我们知道错了!既然上仙只是路见不平,想必定是侠骨仁心,不会行那恶毒之事,求你赐我解药,饶我父亲吧!”
安三平捂着胸口长长叹了一口气,话音斩钉截铁:
“你起来!想让他活命,先带他去出云峰找医仙们,稳住毒性,然后……等着吧!”
他不去看方晓哭求的脸,示意地看了一眼林小唐,二人正要离去,只听楚焕生大声说道:
“请留步!”
他阔步前来,再三失礼,口中低声软语道:
“不知萍梦台主人是谁,可否引我们夫妻前去拜访一番?”
安三平忙不迭着手扶起楚焕生,想到楚焕生一辈子为了他人委曲求全,自己与他却总是聚散匆匆,此时他的心事自己知道却不能说,却成了父亲忌惮之人,真是不孝……
安三平心中此时委屈得酸痛,直欲落下泪来,他极力忍住眼泪劝慰道:
“楚堂主,你大可信我一次,过不了几日,令千金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楚焕生沉默片刻,退后一步,看着他缓缓抽出长剑,声色一沉说道:
“你知道小女下落,却顾左右而言他,既如此,老夫若就这么放你走了,又怎配作人之父!”
海风将各人衣袂翻起,众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安三平要设法拦住楚焕生已是行不通,大庭广众之下,楚焕生已经摄剑而来!
他长剑出鞘,只听得几声嗤嗤轻响,声音微乎其微,安三平却知道不妙!
楚问心曾与他说过,他们家的回鸿剑法,越是看起来轻飘飘,越是蕴藏杀机!
当年宣正堂之所以能得离魂谷青眼,除了楚正玄豪气干云威名天下之外,正是因为这一路回鸿剑法剑法之妙,不逊色于离魂谷斩魂剑的缘故!
那几声轻响,便是几道厉害的剑气笼罩过来,寻常人不知道厉害,轻而易举被钳制住,轻则动弹不得,重则血溅当场!
此时楚焕生用回鸿剑,也是在心底肯定安三平的修为,才如此郑重以待!
弟子们眼睛都不眨一下,聚精会神看着楚焕生凝指一剑欺近身去!
这一招将带风起石,人虽在山上,却把那剑舞出大漠飞沙之感,左刺右劈,毫无破绽!
安三平丝毫不敢犹豫,只怕若不躲闪,身上皮肉都要被那剑气削下一大片来!
他于那看得见的剑气之中,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精准无误地闪了出去,回身一掌便将那剑气破了!
楚焕生似乎早有准备,知道安三平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发,毕竟他见过此子手段,怎会大意?
当下立刻引出灵力放出那支长剑,长剑如同有灵一般,翻飞出一层剑花来,滴溜溜地啸鸣着,向安三平扑去!
“灵剑争锋?”
安三平口中不由得说出此招的路数来。
这几个字听在安辞耳中,又是一怔!
这灵剑争锋一招,并不是宣正堂原有的回鸿剑法,而是十七年前,安辞与楚焕生情定终生之时,二人一起研究参详得来的妙招。
安辞将出云峰制剑之法,微微用了一些,融入到宣正堂的武功心法之中。
只要是一把无剑灵的铁剑在手,使用此灵剑争锋心法口诀,它便会如同灵剑一般,虽侍剑者心意变换杀招。
这一招结合剑术与法术,十分厉害,正如那把常安剑!叫人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因涉及出云峰秘籍,这一招的名字,安辞也只告诉了楚焕生一人,甚至连出云峰常望了等人也丝毫不知!
眼前这林小平脱口而出,一字不差,他是从何处得知?
就算他有楚问心在手,楚问心也不可能在胁迫之下教他这一招,因为楚问心自己仗着有常安剑在手,本就没有学会。
安辞思忖之时,楚焕生的回鸿剑已经不停追逐安三平的身影,安三平随着那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楚焕生也凝气于指,丝毫不敢马虎,口中提神说道:
“若说出萍梦台所在,交出我女,老夫自当赔罪!”
林小唐大骂:“你们这些人,都没有脑子么?他若想抓谁,还不是手到擒来,需要与你们在此遮遮掩掩的么?!往日那许多次,难道都不是好机会?再要做那不识好人心的东西,爷爷我便不客气了!”
安三平心中焦急,一来若不能及时抽身,恐将要误了事。
二来此时与自己父亲对抗,是进退两难,若下手重了怕伤了他;若不下重手,轻易不能脱身。
正在两难之际,忽尔见到童岩松的脸,心中一动,立刻使出幻影术来,每个身影都持一道剑气,叫那回鸿剑不能兼顾,而此时那几个身影竟砍下四周灌木藤条来,一拥而上将那回鸿剑死死缠住,再借机一掌推回楚焕生手中!
安三平那一掌很有尽让,饶是如此,众人还是觉得一阵猛烈的掌风压过来,胆小的立刻退后。
楚焕生勉强接了剑,见剑身被藤条绑作一团,索性弃了剑,又要上去,却被安辞拉住了。
楚焕生很是不解:“安辞,他知道我们的女儿在哪里!”
安辞眼波转去说道:“刚才那时,如果不是他有所忍让,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吗?莫说是你,便是我们这里所有人一起,也拦他不住!他说得对,若他想要我们女儿性命,上次在龙岩塔又为何放了她?别再做无谓之事了!”
身后弟子们一听,几个看出门道的纷纷点头称是。
楚庭雪也是怔怔的,大概是没想通,为何一般年纪,眼前这少年却能达到如此境地。
她撇开楚焕生,自己走上前来,看着安三平半晌,叹了口气说道:
“既如此,顽劣小女,便仰仗少侠代为照顾,来日她归来,宣正堂必定奉你为上宾贵客,仪礼致谢!”
安三平知道他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屑虚情假意,很有几分须眉义气,便微笑道:
“诺!”
林小唐化身金雕,安三平坐在他背上过尽千山,于云霄中见他直往西去,问道:
“咱们是去哪里?”
林小唐道:“明王台。我们就是在那里遇见的明清道人,若在那里烧香,他轻车熟路,来得快些!”
说话间他已徐徐落下去,二人一下地,便听见清清楚楚的呼喝击打之声。
林小唐笑道:“果然是身在江湖,怎地这荒无人迹的鬼地方,还有人在打架?这是算准了,你要做尽天下人的和事佬么?”
安三平摸一摸手里的香,想到魔界的风起斯,怀中的化龙鼎,还有萍梦台的萧子衿,下定决心说道:
“无论是何人生事,哪有我们的事情要紧?不管了,我们快走吧!”
安三平正要转身躲开闲事,奈何十丈开外,一个少年已浑身是血地喘着大气跌了出来,虽说是跌,却跌得很有章法,只是气息虚浮,听起来便是筋疲力尽了!
他身后一群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利器,剑光森森,目露凶光,为首一个见他跌倒在地,无不嘲讽地说道:
“你修的只怕是遁地仙,可又学术不精,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你拿脑袋瓜子去砸,也是砸不开的,不如这脑袋我便帮你取了吧!省得,尽占地方!”
身后几十人便放肆哈哈大笑起来!更加逼近了少年。
安三平从树后看去,那少年也正好抬起头来,虽面目模糊,但这张脸,安三平是万万不会记错的!
他立刻吓得叫出声来:“这个人你要救!”
林小唐一阵错愕,问道:
“什么?”
安三平不等他提问,已经飞身出去!
浮云来去,故人眼前!
那少年,他是流云!
此刻流云真是疲累之极,突围数次,想要再战已经力不从心,他手中攥了一把黄土,想着实在不行便撒出去迷了那些人的眼睛,自己好再逃出去,眼下坐着喘气片刻也好。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知自己九死一生。
贼人杀来时,他只好凝神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生死虽由命,我也要再拼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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