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在仓河城的上空,忘川扭头神识探去,脸色大变,扔掉手中的酒壶,化作一道流光,飞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仓河城的官府衙门口,正堵着一群面目狰狞的僵尸,原地徘徊着,嗅着气味寻找猎物。在这群僵尸的脚下,正趴着一个中年男子,浑身打颤却不敢动弹,死死地捂住口鼻,脸憋得通红。
这位中年男子足足憋了两分钟,实在忍受不住,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旋即立马捂住口鼻。但是,那些僵尸还是找到了他的长身地,俯身朝着男子扑去。
正在这时,数到剑气飞来,红色的剑芒将衙门口照亮。中年男子抱头蜷缩在地上,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了半晌不见僵尸来攻击他,于是抬起头一看,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原先朝他扑来的那些僵尸,现在已经倒地不起,流着一滩滩尸水,他刚刚起身,忘川的声音传来,“这位大哥,你没事吧?”
中年男子抬头看向忘川,终于明白,他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这位少年,连忙跪地行大礼,“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抬头再看忘川时,发现他身边多了几人,心下大惊,仅仅是一低头的工夫,对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他知道这些人很是厉害,至少要比大风观的那牛鼻子老道要厉害不少。
“这里有僵尸出没,十分凶险,这位大哥,你因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忘川问。
中年男子起身作答:“此事说来话长,小吏也是被逼无奈啊!”
忘川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男子,问道:“哦?谁这么没有人性,逼你送死你?”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哎,不如这样吧,几位随小吏进入府衙,容小吏细禀。”说着,中年男子转身迎着忘川一行人进入府衙。
府衙内一片狼藉,到处撒着黄符,连那堂前的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都已经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中年男子引着众人进入后院。后院十分干净整洁,假山曲径通幽,一步一景,花草修剪得很是齐整,显然有人时常打理。
月光撒进偌大的荷花池中,一群锦鲤朝着人群游来,悠然自得似乎并不在意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荷花池旁,一座亭台屹立。众人在亭中落座,环顾四周,这后院虽然比不了仙山名府,却也算是凡尘一隅雅致静谧之所,若是闲来无事,在这亭中弹琴吹箫,喂食赏鱼,别有一番惬意自在。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忘川说。
这位中年男子叫纪秦,乃是衙门中的文书小吏。
纪秦回忆着往事,连连叹气。半年前,有两名自称是驭鬼宗的弟子,来府衙找王大人,希望他从府库中拨出一笔银两修建一所道观,供他们修炼所用。
王大人厉声驳斥,驭鬼宗的两名弟子不欢而散,扬言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起先,王大人并未将这两人当一回事,然而没过多久,城中的百姓接连死去,死状极为怪异,脖子上有两个血洞,私是被什么野兽吸干了精血而亡。
王大人见状,想起了那两名驭鬼宗弟子,心知此事若不妥善处理,仓河城将会有大麻烦。他派人前往镇南的大风观,请观主长风道长来验明尸身。
长风道长与王大人素来交好,在仓河城也有几分威望。一听城中发生离奇惨案,便立即动身来到仓河城。验明尸身后,长风道长叹了一口气,直言仓河城要迎来一场巨大的祸事,而他恐怕是拼了老命,也无法化解此劫难。
王大人担心官运受到影响,暂时将此事隐瞒不报,请求长风道长降妖除魔。长风道长说到底是个修道之人,见不得百姓受苦,于是应下了请求。马不停蹄地回大风观取了些法器符咒,在仓河城蹲守数日不曾合眼,终于将三具僵尸镇住。
本以为事情就此平息,但是长风道长却是闷闷不乐,行事也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他与王大人大吵了一架,负气离开府衙,逢人便说仓河城要遭受大难了,让百姓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百姓们以为长风道长疯了,对他的话并未多加理会,但是流言蜚语却在城中传开了。王大人为之大怒,派人将长风道长关进了大牢中,没过多久城中又开始死人了,人们这才意识到长风道长之前并非是风言风语,王大人再次腆着脸将去求长风道长出手。
长风道长沉默地回了大风观,定期会送来一些黄符,希望能够帮助百姓们抵挡一二灾祸。然而,百姓们死得越来越多,人们笼罩在恐惧当中。王大人百般无奈,亲自去大风观恳请长风道长出山相助。
长风道长说,“此祸灾,贫道已是无能为力。王大人,你身为父母官,当初若是肯听贫道的劝告,就不会遇到今天的这局面,只是你恋栈官位一错再错。为今之计,要么疏散百姓求助朝廷,要么招来高人出手帮你平了祸事吧。”
王大人悻悻而归,百般无奈之下,想起前朝留下的一座地下藏兵洞,于是召集官兵征集一切吃穿用物搬进藏兵洞中,下令所有百姓一同进入藏兵洞中,再思对策。
起初不少百姓不愿进入藏兵洞,有的人收拾细软离开了仓河城,至于生死不知,但是随着城中出现的僵尸和厉鬼越来越多,他们再也抗不住,纷纷逃进了藏兵洞中。
说到这里,纪秦停了下来,忘川问:“这么说,那位王大人和百姓还待在藏兵洞中?”
“待在藏兵洞中并非是长久之计,王大人带了十几名官兵趁着白天出了仓河城,向朝廷求助去了。只是这一去足有一个多月了,至今仍未有消息,百姓们猜测王大人弃它们于不顾,早就逃出去享乐了,所以对官府的人恨之入骨,这才有了方才之事,小吏是被他们赶出来的。”纪秦摇摇头,说着声泪俱下,最后泣不成声。
柳夕笙有些恼火,一拍桌子说:“这像什么话,把你赶出来,不就是逼着你去送死么!这些百姓真是够糊涂的,不能因为王大人过失,来惩罚你把!”
民愤难平啊!百姓虽然多愚昧,但如此对待纪秦也情有可原。如果王大人当初能早点向朝廷禀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百姓收到蒙骗,又无解决问题的法子,整日躲在藏兵洞中难免会有怨言,甚至是激愤。
忘川作为一个曾经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贱民,深知人性,对于纪秦的遭遇没有多说什么。
“哎,此事是剪不断理还乱,我们这些食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又有什么资格怨恨百姓呢。”纪秦说。
“王大人和那些官兵多半是死在路上了。”忘川叹了一声,目光瞟向后院深处的住宅,问道:“纪大人,若是我没有猜错,藏兵洞就在这后院之中吧?”
“少侠,你是从何得知的?”纪秦先是一惊,随后有些警惕地看着忘川,似乎是担心忘川为敌人派来的奸细,想要套他的话。
忘川看穿了纪秦的心思,笑着说:“王大人,你不必紧张。我如果真与那群人是一伙的,直接动手杀了你便是,何必在这里听你浪费时间呢?”
纪秦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质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藏兵洞就在这府衙后院的?”
“呵呵,纪大人,你看看这后院。”
忘川忽然想起纪秦只是个普通人,双目自然不能像他们这些修行者一样,能够看清黑暗中的每一处角落,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说道:“纪大人,府衙内满地狼藉,蛛网暗结,唯独这后院却是干净整洁,你看看那些花鸟鱼虫,若是没有人经常喂养打理,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吗?”
“虽然前朝覆灭,但是在各处修建的府衙官邸并没有推到重建,而是被当今朝廷多加修用,纪大人方才说,藏兵洞乃是前朝所留,联系前后,我才敢作出大胆假设,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经过忘川这一番解释,纪秦恍然大悟,“少侠果然材质聪慧,小吏佩服,佩服!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少侠和诸位莫要怪罪。”
“无妨,纪大人,长风道长现在还在大风观吗?”欧阳飞羽问。
“自从长风道人被释放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仓河城内。每一次送黄符驱妖之物,都是由小弟子送来的。不过小吏推测,长风道长应该还在大风观吧,毕竟大风观有三清道祖庇佑,相比那些尸邪不敢有所冒犯。”纪秦说。
“那倒未必,这些僵尸厉鬼都是由驭鬼宗炼制而成的,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一座道观的话,必然会打大风观的主意。方才听纪大人所言,长风道长应是一位热心良善的方士,不可能见死不救,除非遭遇了不测,否则他和弟子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露面呢?”
忘川怏怏不乐,长风道长身为一个普通的方士尚且能与驭鬼宗周旋,而那王大人却因一己之私,一错再错,导致整个仓河城陷入困境,即便有所悔悟,那也是亡羊补牢,真教人心中不是滋味。
他心中有很多疑惑,荒火营食着朝廷的俸禄,这些年到底在干些什么?天底下出现这么大的事,他们难道一点察觉都没有吗?是玩忽职守,还是暗通款曲?这正气道盟又在做些什么,平素一直视魔宗为仇敌,水火不容,怎么血神宗和驭鬼宗干出这么大的事,他们还无动于衷呢?
忘川越想越气,憋闷得异常难受,郁结之气无处宣泄。
“驭鬼宗真是太放肆了,忘川不如我们一起杀上鬼王山。”柳夕笙嫉恶如仇,一向沉稳的她,此刻也是几近暴走。
“牺牲,我何尝不想杀上鬼王山,灭了驭鬼宗,以泄心中的愤恨,只是凭你我的修为,恐怕还不够人家正眼瞧的。”忘川叹了一口气,满腔怒火,他恨自己修为精进缓慢,若是此刻有元始境的修为,甭说是鬼王山,哪怕是血神宗的血神谷,他也要闯上一闯。
“怕什么!论底蕴,我们太虚观还能怕了他们?等这次回师门,我就找观主说说,到些人直接踩踏了鬼王山。飞羽师姐,若是你们百花谷能加入,我们顺便把血神宗的老巢一把火给烧了,如何?”
“柳师妹,此事我还真做不了主,不过若是你们太虚观要去灭了驭鬼宗,记得告诉我。”
柳夕笙情绪有些激动,她的目光再次转到了忘川身上,忘川笑了笑说:“夕笙,你还不了解我嘛,此事怎么能少了我呢!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悟尘说。
“悟尘,你就别满口答应了,还是问问慧觉大师的意思吧。”
“师傅说了,让悟尘一切都听师兄的。师兄,你要对付驭鬼宗那些魔头,悟尘自然是跟着你了。”
“不行!”忘川态度坚决,他既然答应慧觉大师带着悟尘历练,就要保证悟尘的安全,像上鬼王山灭驭鬼宗这种事,太过凶险,他是绝无可能带着悟尘的,万一有个好歹,他都不知道如何向慧觉大师交代。
“好吧,那悟尘回头问问师傅的意思吧。”
纪秦听忘川和柳夕笙扬言要灭了驭鬼宗,心知这些人来头不小,化解仓河城的危机对他们而言应当不是难事。于是跪地说:“诸位少侠,还请你们出手救一救这里的百姓吧,再由那些妖人胡作非为下去,仓河城迟早会变成一座死城啊。”
“纪大人,你是一个好官,先起来吧。”
纪秦虽说是个文书小吏,但是能够为了仓河城的百姓,多番下跪,足见此人是一个心中有百姓的好官。忘川伸手将纪秦扶起,继续说道:“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先带我们藏兵洞看看吧。”
纪秦擦了擦泪水,带着忘川一行六人,启动一座假山旁的机关,随后进入密道之中。
藏兵洞的空间很大,像是一座地宫。通过一条长长的密道,眼前是一处开阔地空地,前方有几个村民正握着兵器歪在墙根呼呼大睡,一口支起的大锅下早已熄了火,旁边堆放着已经不多的粮草,密密麻麻的百姓们在挤在一起睡觉,他们许久不见天日,皮肤有些干裂煞白。
数千口人挤在藏兵洞中吃喝拉撒,气味并不好闻,甚至令人有些作呕,纪秦见众人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地报以歉意的微笑,随后便叫醒了还在沉睡中的百姓。
这些百姓醒了后,见识纪秦,无比气恼,恶语相向,甚至是抄起一旁的兵器威胁纪秦。
“纪秦,你又回来作甚,早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这里没有你待的地方,外面地方大,你想待哪里都行。”
“纪老狗,姓王的狗官害得我们还不够吗?你知道这里所剩的口粮已经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你还带这些人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大人,你走吧,我们也是恩怨分明之人,你若是想保下姓王的一家老小,马上带着这些人离开。”
“姓纪的,你他娘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纪大人,你别逼我,若是你再不带这些人离开,我们就连他们一起杀了。”
柳夕笙实在没有耐心再听这些人胡咧咧,于是怒声说:“你们这些刁民,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歹!你们可知道,纪大人为了你们的安危,不惜放下个人尊严,多番下跪求我们,让我们化了这场劫难。你们不思感念也就罢了,对纪大人喊打喊杀,是何道理?纪大人,依我看,你就别替他们求情,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柳夕笙此言一出,顿时激起了百姓们的怒火,齐声将矛头对准了柳夕笙,奋力声讨她的无礼。
“哪里的来的黄毛丫头,也敢教训老子。”
“没教养的东西,我家孙女与你一般大,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再看看你,哎呦,简直是不堪入目。”
“小丫头,你算什么东西,还救我们,我看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就是!我看呐,若是让这小丫头见识到那些僵尸和厉鬼的厉害,准会吓得哭爹喊娘。”
“……”
柳夕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纪秦苦笑,我的祖宗们哎,你们要是把他们气走了,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们了。他连忙上前对着一干百姓说:“诸位,诸位,你们真的错怪这几位少侠了。方才若不是这位少侠出手,我早就死在那些僵尸手里了。”
“哼,纪秦,你别说大话了,连长风道长都解决不了的事,凭这几人就能灭了那些天杀的尸鬼?”
仓河城的百姓浑是不信,纪秦急了,“都给本官闭嘴,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本官告诉你们,若是得最了这几位少侠,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老子,老子也不管你们了。”
纪秦是一个文书小吏,平时儒雅和气,百姓们也没太把他当回事,现在听他的怒吼,还爆出了粗口,顿时鸦雀无声。
“本官告诉你们,方才这位忘川少侠,一瞬间灭了足足一十六只僵尸,你们说,长风道长可有这本事?”
仓河城百姓将信将疑,“纪大人,此事当真?”
纪秦拂袖冷哼一声,“那还能做得了假!你们还不快快为你们的愚昧无知,向诸位少侠道歉?”
忘川见百姓们依旧一副怀疑的样子,心说,不露两招把式,看来是很让他们难相信了。于是,剑指一挥,站在最前面的那些百姓手中的兵器纷纷断成两截,随后忘川探爪一吸,兵器脱手而出,悬聚在空中。
百姓忽然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藏兵洞里温度骤降,一眨眼,那些悬在空中的兵器冻成了冰块。众人又觉得炙热无比,只瞧见那冰块快速融化,并且化作炙红的铁水,最终凝结成一颗黑色的铁球,“嘭”的一声,砸入地面。
“现在你们相信了吧?”
百姓们何曾见过这等手段,一时间无不为之折服,纷纷跪地乞求忘川等人出手相救。
“你们都起来吧,仓河城的事我们管了。”忘川转身对纪秦说,“纪大人,你且留在这里,很多事还需要你来谋划,毕竟百姓们不能在这藏兵洞里生活一辈子。”
“少侠,那你们呢?”
“我们去收拾了城中的恶尸凶鬼和驭鬼宗那些妖人,记住,在没有见到我们之前,千万不要出藏兵洞。”
忘川吩咐完,转身带着幽若、欧阳飞羽等五人离开了藏兵洞。回到府衙外,便见到一些僵尸正漫无目的跳着,一些厉鬼四处游荡,似乎在寻找着活人。
他们见到忘川一行六人出现,身体一转,齐齐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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