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女微微笑着,那面容彷若千年之前,俊疾山上青云门与他的初见一般,温婉贤淑,如诗如画。若说昭月是黑夜里最璀璨的启明星,大方、似水如歌的真性情,那灵女就是另一种方向,端庄、温婉,骨子里的小家碧玉。
她一颦一笑,都像是梦境中的女神一般,带着一股柔和酥软的气息,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天下太平。
看着她一如往昔一般坐在那里,扶辰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冲上前质问她。
质问她在他身后那些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什么。
质问她这么多年,到底有哪里对不起她,以至于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可他纵然心中有万丈波涛,脸上也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
在飞舞的帷幔之间,灵女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未曾从这个少年的脸上移开,一边冲着荣络勾唇轻笑,一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扶辰没有说话,往后再退了一步,俯身行礼:“见过天后娘娘。”
那话语间,波澜不惊。
他身前的荣络,将他话语里的称呼前后过了好几篇脑袋,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女人竟然是九重天的天后娘娘,顾不得合上他大张的嘴巴,慌忙行礼:“西海二皇子荣络,向娘娘问好,娘娘金安。”
灵女的脸上笑意不减,目光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环了一圈:“听说药王谷要办比武,今次本宫只是出来玩耍,莫要惊扰他人。”
边说,边将那帷幔又放了下来。
坐在车里,隔着飞扬的帷幔,她把手中的帕子来回捻了几下,声音中夹杂着笑意传了出来:“劳烦二皇子带个路,我要见一见云霄贤上神。”
荣络一愣,慌忙拱手称是,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站的笔直的扶辰,就见那与曾经的天族太子,有着同样名字的小狐狸,沉稳、不卑不亢的立在一旁,眼眸中连一丝一毫的敬畏都没有被他寻到。
他极为钦佩,面前的小狐狸不愧是上古月尊的徒弟,见到天后竟然这般淡定沉着,反观自己,差点乱了阵脚。
察觉到他的目光,扶辰转过头,看着荣络冲他嘿嘿一笑:“我先走啦。”
他不语,点了点头。
那小狐狸往后退了很多步,俯着身,等这辆马车从面前缓缓走远,才挺直了腰杆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心中的担忧隐隐上头,此时此刻,灵女带着翎妹一同来这药王谷,非比寻常。
抬眼看了看远处药炉那边的袅袅青烟,转身就是一个腾空,一路飞檐走壁没有耽搁片刻。没多久,就在药炉大院子里落了地,正好同因为丹药将成而心情大好的昭月,撞个正脸。
面前的人面色铁黑,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昭月心中一咯噔。
这般紧急直接寻到药炉来,她自知定然是出了大事,走上前小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扶辰眼角的余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拱手行礼:“师父,天后娘娘同翎妹一同回了药王谷。”
昭月一愣,脸上的表情僵了片刻。
灵女?
眼眸一转,看着对面山崖上那块突出来的平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心里好奇,灵女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戏。
方才那大好的心情,就因为她的突然出现,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知道,灵女此时来药王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来见她。
“既然来了,我去打个照面。”
刚走了两步路,扶辰猛然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摆。
昭月回头,看着他抓着衣摆的手,有些疑惑。
“先去戒院。”那声音很小,却清晰可辨。
她停顿了些许,“嗯”了一声。
扶辰的想法没错,戒院中关押着曾经对翎妹刻薄相待的林生,若是她的话,兴许知道这翎妹的一些事情。
她到底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假的失忆,是灵女和她演的一场戏,用来安插在西海的眼线呢?还是有其他的某种可能。
那戒院与药炉几乎成一条对角线,不管是外头还是内里,昭月和扶辰一路走下去,都没见几个看守的弟子。
面上看着奇怪,但细细想来,戒院又不是牢笼,似乎也没有那个严加看管的必要。
两个人从院中走过,转过两扇高耸的铁门后,往下走了一段小路,那关押林生的牢笼便映入眼帘。
这地方,很是凄凉。
清清冷冷,四面漏风。
原本脸上光彩熠熠的女子,此时此刻满面灰尘,再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牢笼墙壁上的那一扇小窗,那里投进了这冰冷监牢中唯一的一缕光芒。
随着昭月的到来,这原本只有老鼠作伴地方,多了一些难得的生气。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隔着铁栅栏看到那身着玄天星辰外袍的两个人,笑了起来。
“今日,皇子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看着她那凄惨的模样,扶辰脸上的冰冷依旧清晰可见。
昭月四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铁栏杆,上下两端牢牢插进墙壁里,每根铁杆都有两指粗细。
“这……”她刚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你可曾后悔过?”
昭月扭头看着旁边的男孩,不知何时,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竟然不声不响的已经站在那牢笼里面。
她目光环视了一圈丝毫没见破损的铁笼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背影。
这小兔崽子,怎么进去的?
扶辰余光看到被拦在外头的昭月,嫌弃的撇了一眼她一脸蒙圈的模样,对面前的林生继续说到:“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将别人的一颗真心肆意的践踏蹂躏?”
看他面色沉静,波澜不惊,那身形在林生的眼中莫名高大帅气。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满是伤口的双手,那已经干瘪开裂的嘴唇碰了又碰,还是没能说出一个音来。
面前的这个小狐狸,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现在的他,已经是自己高攀不起的模样。
“初入药王谷,我念你待我的好,可日后你的种种作为,不仅寒了我的心,也伤害了另一个人,不是么?”
林生的手突然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有些了然,鼻腔里哼了一声,质问道:“所以你是为了翎妹么?”
她转过头,眼神中的不忿,将心里那压抑许久的哀怨尽数暴露了出来,铁链子哗哗作响的往前蹭了两步。
“她哪一点比我好?!一股白莲花的模样,那荣络是个瞎子会信她,你也一样,你也是个瞎子!”她喉咙中的嘶吼声一阵一阵敲打着他的耳膜,“明明剑术卓绝!却装作一个人畜无害的弱女子!博人眼球!魅惑众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欺骗你们这群傻男人!你们都是瞎子!”
“你扯了这么多,倒是说说她到底以何手段蛊惑人心的,本尊也去试试。”她伸手指着林生的脑袋,“要是成了!你就是本尊的大恩人!”
好一番主旨鲜明的发言,让这地牢之中的氛围陡然变的有些奇怪了起来,身前背对着她的少年,那眼睛里都要飞出刀子了。
这女人是想男人想疯了么?
就算只是背影,昭月都能觉得他眼中的刀子拐着弯的一把一把的冲她飞过去。
她不明所以,一脸懵的看着这个明显有些生气的家伙。
想找个如意郎君这事情很奇怪么?
倒是林生,被她这么一问,方才的气势一下就熄火了,坐在地上目光闪烁的看着她们两个人。
她还真就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反过来问她,一时间有些迷糊不过来。
“用了什么法子我不知道。”许久,她小声说,“可是!她一定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不然我处处比她优秀!为什么我!为什么我就!为什么我就不行?”
扶辰冷冷哼了一声,女人的嫉妒,还真是可怕。
“若她同九重天上天后娘娘有些关系,你若是荣络,当选谁应该清楚的很吧。”
林生一愣,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昭月,她的话语像是一记猛击,重重砸在她的头上。
她怎会不明白这句话里有怎样的含义?方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那嫉妒的恨不得掐死她的丑态,此刻渐渐变成了恐惧,凝固在她的脸上。
原本,她以为一切照他说的办,就会得到一线生机,现在,她深刻的明白,她必死无疑。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兴许就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月尊!月尊救我!月尊救我!”
扶辰看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磕在地上,目光如炬。
这般前后分明的模样,其中一定有不能言说的隐情。
那披头散发和已经被吓得已经失了神的双眸,都映在扶辰的眼里,真真切切。
这个林生虽然傲慢但不无脑,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如果翎妹背后是天后娘娘,那么她被送去九重天,就死定了。
站在铁栏杆外,昭月的语气少有的和缓温柔一些,问出一个连扶辰也没有料到的问题。
“本尊问你,那只赤狐,当真是你杀的么?”
林生一愣,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紧紧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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