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习惯喜欢的人,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题记
日落黄昏。
江若雪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忙碌过后的空虚与孤单感,犹如无边的巨浪,席卷而来。
她,仿若孤独之海上的一叶扁舟,在巨浪中飘摇,娇弱而无助。
是的,孤独!大海之中,她看不到任何可以靠岸的地方。
这时,天花板上粗略的纹路,忽然扭动起来,形成一张轮廓鲜明的脸。
若雪恍惚,她像是看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疤。
正当她睁大眼睛,定睛望去,那张脸,已然消失不见,依然是那般死气沉沉粗略的线条。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是他!
顿了片刻,若雪按下接听键。
“喂,有事吗?”若雪开口,声音不悲不喜,像是风吹过路边的枯枝败叶。
“我……只是问你过得还好吗?”男声传来,有些迟疑。
“我很好,就这样吧,我累了!”若雪放下手机,一声叹息。
一种无力与悲哀的感觉,笼罩心头。但并无悲伤。
他是她男朋友,确切的说,是曾经的男朋友。
一个月前,他们还柔情蜜意,而现在,却情同路人。
她走的那天,他终究来送她了,说的一句话,让她无言回答。
“为了一个虚构的男人,你抛弃了我!”
他是文学系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刚刚认识,她便被他的气质所吸引。
自然而然,他们相爱了,至少,她当时认为,是爱他的。
某天,他说要开始创作,把故事构架都设计好了,人物性格,情节发展都设定完整,他兴高采烈地拿着洋洋洒洒几万字的初稿,让她过目。
最后,她大失所望。
人物的性格,情节的走向都设计好了,那这主角,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没有灵魂。
他,或者说它,只是作者的一个工具,任凭摆弄,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如。
蚂蚁力量虽小,却能辨识方向,找到归路。
修了四年的文学,他,依然只是一个写手,不是作家。
她认为,一个作家,塑造一个人物,如同孕育一个新生命,它的生活轨迹,作者不应该干预,作者应该只是一个看客,看着它的成长,这样,它就变成了他,或者她;这样,他们才能构筑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样的他们,才有灵魂。
生活本就这样,充满多变与惊喜。
她第一次走进校园,坐在课堂的正中间,周围遍布一群陌生人,看着她,犹如一只羔羊,那种对未来不可预测的无知,让她害怕和无助,爸爸妈妈在她恐惧中离去。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到她面前,笑着对她说:我们是同学!
她的爱情,应该也是这样的,充满未知,却让她怦然心动。
林荫小道中,她一个人抱着书本,正纠结明天的论文怎么写,这时,他出现了,告诉她,外面有家烧烤店。
他喝多了,他吻了她,带着浓烈的酒味,却依然让她沉醉不已。
这是若雪告诉男朋友的话,她觉得,小说,应该这样写。
你不能控制人物的生与死,甚至悲欢离合。
自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应该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男朋友并没有失望,依然坚持,但依然是那样,人物定型了,依然是他笔下的提线木偶。
但这没有影响他们的爱情发展。
她获得博士学位那天,他买了一瓶红酒,为她庆祝。
她很想告诉他,她不喜欢红酒。
灯光下,每当看到杯中翻滚的酒液,她感觉,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她更喜欢白酒,特别是家乡的茅台,干净透明,如同那个人眼睛,清澈见底。
但她终究什么夜没有说,昏黄的灯光下,她闭着眼睛,把那杯红酒一口喝个干干净净。
眼神迷离中,他吻了她。
这事常有的事,但却有些不同。
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这是男女之间,本该水到渠成的事。
轻抚中,她褪去了她的衣服,他也把自己把脱得干干净净。
两人赤城相对。
她看着他,全身上下。可心里,竟然荡不起一丝涟漪。
他身材很好,肌肉结实,线条分明,但她的眼神,宛若盯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犹如审视着他小说中的人物。
人之美,在于神秘,人之精彩,在于探索。
然而,什么她都看清了,还没开始,她已然知道什么结果。
最终,她推开了他,自顾自穿上衣服。
他想强来,她就说了一句话:你现在,像是一头动物!
他黯然离去了。
临走前,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直到她离开那天,他才知道真相。
不知何时起,可能是男友让她斟酌他的作品开始,她总是忍不住构思,想起那个人,传说中,那个横刀立马的男人。
她不盲从于传说。
但他故事,让她深陷其中。
他把龙潭,东北,婺城,三个点连接起来,构筑了属于他们二人世界。
她主动忽略了,他一中那段惊艳的时光,湘西到内蒙那段绝地逃亡的岁月,她心里一直知道,那时候,有另一个她,一个比她更加完美的女人在他身旁。
她不想争抢。
时光回溯。
他十五岁,她十三,依然是那匹黑马,在崇山峻岭奔袭。
她贴在他身后,那冰冷的刀锋,让她害怕,但又无比神往。
龙潭峡,深邃而幽长,他想放下她,她摇头。
夜风浮动,两人一马,来到山顶之中。
他把她放下来,对她说,等我。
她轻轻点头,攥紧小手。
那挺拔的身影,背着长刀,一脚蹦开毒贩的房门。
煎熬的等待中,忽然,有枪声传进她的耳朵。
“远哥!”
她惊叫一声,已然忘了,她才十三岁,不管不顾,捡起一块石头,冲了上去。
正在这时,他出来了,满脸是血,一手拖着长刀,一手提着一个男子,杀气腾腾。
她跑过去,用手帕擦过他流血的伤口,她说,这是英雄的勋章。
回到龙潭峡,他往深渊下凝望,说了一句话:我们布依家人,不是蛮夷!
她问他看到了什么,他摇头不语。
……
二十岁,他去东北了。
她悄悄跟了去,却没有看见松花江。
那年很冷,四周白茫茫。
长白山下,一片冰原,她找到了他,依旧那般,一个人,一把吉他。
从这头到那头,一连串孤独的脚印,依然是那身黑衣,在茫茫冰原中,醒目无比。
“远哥!”她呼喊。
那个人,身子一顿,蓦然回首。
一时间,她笑了。
那狰狞的伤疤,成了最迷人的标志,仿若是黑夜中的一盏孤灯,照亮了黎明。
她小跑而去,雪地上的脚印,连在一起,相守相依。
于身后,她轻轻抱住他。
“听说山上有百年人参,我去找找,炖鸡汤给你喝!”
“我不想你这么奔波!”
低声细语,她忽然咬住了他的耳朵。
“我要做你的女人!”
他转身,吻住了她的唇。
轰!
一时间,脑袋轰鸣,他的呼吸,宛若潺潺小溪,从她干枯的心田上流过,一株萌芽慢慢生长。
他不停探索,让她欣喜若狂。
这才是吻,一如春风抚过大地,大地上,层层厚雪逐渐化开,地下的种子,要破土而出,不知道是麦还是黍。
就是这种感觉。
她,满面红光,躺在了冰原之上。
衣带渐宽,一股寒意袭来,却在转瞬间,一道温暖的身躯,包裹住她。
他们做爱了。
那一刻,长白山上,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树,长了嫩芽,那一刻,万物复苏。
她,从那一刻,在她心里,她真真切切成了他的女人。
……
鹜城时光,他朴实无华,在工厂上班,她不再是那个万人羡慕的女博士后,她是一个工厂的销售员。
但每天,他总会送她一束花。
每一天,他都会变着花样,为她炒菜。
渐渐地,他们头上长满了白发,很奇怪,他们身体健康,却无儿无女。
有天,他对她说,还记得长白山下那片冰原吗?
她记得,只是印象中,只有两行依稀的脚印,还有两点纠缠的黑影。
……
“你……你们!你爱上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一个你构思出来的男主角!”男友惊呼,不敢置信。
“是的!”若雪淡然道,“我爱上了他!”
在他绝望的目光中,她拖着行李,信步走进高铁站。
她还记得,那天的晚霞,格外的红。
回到安城,她依然忘不了心里的那个他。
是的,她感到无力,感到悲哀。
舍弃一个活生生的男友,却去追逐一个近乎虚幻的人。
但她不伤感。
她还是来到了龙潭,一如传说中那样,她回顾着那个近乎真实的画面,于那座大桥之上,往峡谷凝望,她真的恐惧了,她终究什么也没看到,一如苍茫的未来。
看到那个女人时,她震撼,乃至于无地自容。
这世间,真有这么美的女人,仿若谪仙。
她看到了他的墓地,就在龙潭后山,依然那般流水潺潺,但这时,她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她爱的,并非墓中那个人。
在她世界里,她和他年岁相当,实际上,他去东北的时候,才十五岁,她,也不过是个十来岁大的小丫头。
墓地里的那个人,并非心里的那个他。
她爱上的,是她想象出来的那个男人!
……
“每个人,都习惯喜欢的人,变成自己喜欢模样!”
若雪睁开眼睛,她像是找到了答案。
只不过,她加深了这种迷离。
回过神来,再看窗外,只见一片血红。
那是火烧云,红了半边天。
她仿若又看到了那张带着狭长伤疤的脸。
“咚咚咚!”这时,有人敲门,郑勇的声音传来,“若雪,那个混账小子回家了,现在出发吗?”
“等我一下!”若雪回应一声,走进洗浴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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