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新平侯第,李笠抱着嚎啕大哭的儿子,怎么哄都哄不了,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只能把儿子交给黄姈。
黄姈接过儿子,抱在怀中轻声呢喃,很快,小家伙就消停了,呀呀呀呀说话,也不知在说什么。
儿子才几个月大,什么都不懂,李笠颇为无奈:“唉,我在鄱阳,你们在建康,儿子就算开始认人了,怕是也不认得我这个阿耶。”
黄姈笑道:“那三郎让人画个肖像画,让他每天都看看。”
“算了,成日里看画像,感觉不太吉利啊。”
李笠感慨着,见女儿李平安眼巴巴看着自己,便把女儿抱起来,问女儿:“平安想不想阿耶?”
“想!”
“那,要不要跟阿耶回鄱阳?”
李平安两岁多,闻言高兴的点点头,但想了想,问:“阿娘、弟弟也回鄱阳么?
“弟弟太小,出不了远门,得和阿娘在建康。”
“那我要和弟弟在一起。”
“喔,那好,平安答应阿耶,替阿耶照顾娘和弟弟,好不好?”
“好!”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杜氏见女婿有话要和女儿说,便让奶娘把两个小家伙带出去。
得了清静,李笠坐在榻上,和黄姈谈起家事:“过阵子,我就要回去了,你在建康多保重,两个小家伙,可不省心呀。”
黄姈点点头,却问:“接下来,不会再带兵出征了吧?”
李笠笑着摇摇头:“不敢去了,接连立下大功,不知让多少人眼红,我就在鄱阳,专心处理郡务。”
黄姈却将信将疑:“真的么?这可是陛下说了算。”
“朝廷那么多能征善战的将领,总不能什么仗都让我打吧?”李笠把手一摊,“此次奇袭湘州,无非是鄱阳比较近。”
黄姈忽然面色一冷:“没道理总是让你去救急!奇袭,奇袭,你是玩命奇袭,又不是出门郊游,做个郡守都不得消停!”
李笠回答:“没办法,能者多劳嘛,而且,我又不是傻傻的去送死,不可能明知前面是悬崖,还往下跳。”
“然后呢?”黄姈缓缓说着,“南川可能不太平,荆、襄能否平定,未曾可知,要是烽烟四起,又找你去救火,怎么办?”
“怎么办?那就去呗。”李笠笑起来,“没有战争,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我,还有梁郎,以及部下们,如何得晋升?”
“国与国之间决胜负,靠的是武力,你看看,北边两个强邻,高氏、宇文氏,哪个不是靠着武功起家?”
“朝廷多年压制武人,现在自食其果,迟早要吃大亏,缺将才,那么谁能打,谁就多劳累。”
“之前,我就说过的,朝廷如同戏台,只要我能在戏台上表演,锻炼演技,哪怕再苦再累,哪怕要自掏腰包,也要咬牙撑着。”
黄姈当然明白这道理,只是见李笠如此辛苦,颇为心疼:“那你答应我,没有把握的仗,不要冒险,毕竟,善泳者易溺。”
“放心,我不是还有梁郎他们这些左膀右臂么?等队伍成熟起来,我就不需要事事亲为,自然有他们在前方冲锋陷阵。”
这个话题,起自黄姈的担心,见李笠心里有数,她便说起其他事:“鄱阳如今到处都在开荒、屯田,那我们...”
说到这个话题,李笠愈发精神:“地已经选好了,虽然眼下是一片荒芜,但是,集中人力物力开垦,三年后,那可不得了。”
“三郎,我们的地,是在哪里?”
“这里,你看....”李笠用手指沾水,在案上画起草图:“在南北鄱水之间,那是好地方,有山有水...”
黄姈想起了什么,问:“三郎,那里既然有水,会不会有血吸虫?”
“血吸虫?不会,没有钉螺的水域,就不会有血吸虫。”李笠笑起来,“而且,我迟早要治理血吸虫,让郡内百姓安居乐业。”
血吸虫病,是一种范围广、危害性强的慢性寄生虫病,但这名称是近现代才出现,李笠给黄姈“科普”血吸虫病,所以她才知道相关情况。
古代,人们已经意识到接触了有‘蛊虫’水源的人,肝腹肿胀,会染上“大肚病”,这病在长江流域及支流流域颇为常见。
却不知道如何防治。
血吸虫病的治疗,即便在现代也颇为麻烦,此病在古代等同于绝症,会让许多青壮失去劳动能力,也会阻碍人们开发更多荒地、扩大粮食产量。
但李笠知道该如何“防”,那就是消灭血吸虫的宿主——钉螺。
他如今是鄱阳内史,能调动些许资源来扑灭郡内一些水域的钉螺,防御血吸虫病,保一方平安。
具体措施,明年会开始实施,现在,是先摸清楚哪些水域有钉螺。
“你放心,等过得几年,鄱阳,一定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李笠充满信心的说,“我们,也会有田有地有庄园,来个...”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
深秋,天气渐凉,但对于鄱阳郡的人们来说,心却越来越火热。
大规模屯田,已经在南北鄱水流域地区展开,无论是各地大户,还是外来豪商,都募集人手,购买大量铁制工具以及耕牛,在官府的规划下,选定地块,动手开荒。
争取在来年春天,能够完成播种,用两到三年时间,将开垦出来的生田,其粮食产量提升到能够养活耕田者。
然后再过几年,将生田变成熟田,提升的产量,能够外销,或者用与换取铜引、瓷引。
某地,一大片刚过火的荒地里,大量青壮手持农具,驱赶耕牛翻地、挖掘沟渠,地头上旌旗招展,不同颜色的旗号,代表着不同的‘阵地’。
一如打仗般,青壮们隶属于不同的队伍,在各自的“阵地”里劳作,争取将这些荒地开垦为生田。
武祥站在一处小丘上,看着眼前火热朝天的劳动场景,颇为感慨。
转头对着身边的王乐笑道:“王叔,等明年夏秋,稻麦成熟,一眼望去,可就是满目金黄。”
“对,一眼看去,望不到头的金黄。”
王乐说着说着,笑逐颜开:“今年冬天,我们可不能闲着,把沟渠挖好,堰坝筑好,雨季蓄水,旱季放水,那么这里就是旱涝保收。”
负责调度物资的庞秋插话:“过得数年,生田变熟田,我们一年到头,天天都能吃上白米饭!”
“没错,但是,得努力才行!”武祥大声说着,“按计划来,一环扣一环,可不能出岔子。”
众人聚集在一起,研究起“施工方案”。
这片荒地,范围很大,是李笠划定的开荒地区,虽然地势相对平整,但是灌溉起来有些麻烦,因为只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从中间穿过。
所以,需要挖掘出不少沟渠,以河流为主支,各沟渠为分支,尽可能让绝大部分土地都能得到灌溉。
又要在一些凹地处筑坝,蓄水成塘,必要时也能灌溉周围土地。
那么,开荒和挖掘沟渠、筑坝蓄水,都要同时进行,为此,武祥组织起数万人的队伍,对这一大片荒地进行开发。
这么多的人需要组织起来,光靠一两个人是做不到的。
于是,武祥根据李笠的安排,将李家部曲、昔日的郡廨小吏们,以及李笠麾下的材官营老兵动员起来,按照军队的架子,组织起开荒队伍。
“各级将领”,带领各自的“兵卒”,根据统一的安排,进行不同的分工协作,有队伍负责“作战”,也有队伍负责后勤、物资转运调度。
数万人的开荒队伍,在经历过战火锤炼的老兵们带动下,有条不紊的按照‘施工方案’,将大片荒地渐渐开垦为农田。
然后,除了雇佣来的青壮,其他人,都能分得田地。
这些人之中,有白石村的村民,以及许多跟着珠署打渔的沿湖村落渔民。
有当年聚集在白石村东河岸作坊的少年、护院,以及作场员工;
有跟着李笠捕鱼、养鱼的郡廨鱼梁吏及其亲友,有李笠的部曲们,以及李笠在建康募集的几拨兵卒。
光是这些人,人数就已经接近两万,因为各种原因,追随李笠左右,然后满怀憧憬,在这里建设新家园。
因为能分田地,所以大伙干劲十足,从年初到现在,已经把这大片荒地,开垦得初现雏形。
用心耕作三五载,这里就是阡陌相连的大片农田,秋天时举目望去,满地金黄,家家丰衣足食,库房里装满粮食。
之前,李笠的请求,朝廷取消了鄱阳郡的珠役,武祥没了官职,却闲不下来,作为李笠的左臂右膀,带着队伍开荒。
只要有了田地,人心就会稳定下来,按照李笠的话说,那就是“有恒产者有恒心”,两万余人,跟着李笠在此生根,然后继续开垦周边荒地。
“到时候,家家住上大瓦房,每家至少有三个月的存粮,可以度过春荒。”
武祥笑吟吟的说着,把李笠当年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新年,每家釜里,都有一只鸡,一尾大鱼,人人都能换一身新衣裳!”
这段话,没人质疑,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荒地,人人都在畅想稻麦成熟时的壮观景象。
鄱阳郡,不仅李笠在组织开荒,也有许多大户组织人力物力开荒,本地人守不住,就雇佣外地劳动力。
因为交通便利,豫章郡、寻阳郡有不少无地百姓,在商贾的招募下涌入鄱阳郡,涌向南北鄱水沿岸地区。
大量的田地,在南北鄱水流域出现,大量青壮,会在这些新开垦的地方定居,过得三五载,可不得了。
哪怕这些田地和人口,因为种种原因,依旧不会登记在官府黄籍,但切切实实的粮食产量,以及定居人口,就是不得了的本钱。
武祥想着想着,踌躇满志。
有田地就有粮食,有了粮食就能聚拢大量百姓定居,有粮、有人,什么事都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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