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五年六月,宁渝所率领的禁卫师抵达天津码头,只见码头上除了随处可见的军人之外,还有大量的直隶百姓们,他们在宁楚的治理下开始逐渐摆脱先前的贫困状态,因此大多都自发地前来迎接皇帝。
在欢乐的气氛当中,天津知府袁忠泉也老老实实带着官员们,站在码头前面迎接皇帝,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是宁渝下船之后所见到的第一幕场景,却是让宁渝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很快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然而,对于官场中人而言,往往惯于察言观色,皇帝的神情变化自然不会瞒过他们的眼睛,顿时场中气氛便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
天津知府袁忠泉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轻声道:“启禀陛下,臣等绝无组织百姓前来迎接圣驾,实在是百姓感念圣上,自发前来迎接之故,臣实在不忍拂逆民意,故而未曾劝离,还请陛下明鉴。”
宁渝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用一口湖广话慢条斯理道:“既然情有可原,朕也就不怪罪你们了。只是百姓感念朝廷,官府也需要做好引导,朕于两京来往密集,倘若每次这般迎接,实属扰民之举,更易出现踩踏之惨事,当引以为鉴。”
“陛下恩德,臣等知晓。”
揭过这一道小风波之后,宁渝也就乘坐着御辇朝着京师出发,而随驾的禁卫师也将会一同前往,到时候会在京郊大营中进行休整,准备后续的北征之事。
说起来,宁渝对这一次北征多多少少是感觉有些仓促的,倒不是担心打不过俄人或者是准格尔,而是担心毕竟才拿下漠南蒙古,对于漠南蒙古的控制也才进入初始阶段,如果再一口气拿下漠北,只怕朝廷会力有不及之处。
不说其他,光是官员配备便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像漠南蒙古就被划分为三个省份,上上下下的官员配备就不是一个小数,而将来拿下漠北蒙古之后,又要划分三个省份左右,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官员,如果想得更远一些,一旦征服了准格尔汗国,那么又将需要大量的官员建立统治。
对于宁渝而言,如果只是击败准格尔,虽然能够算得上赫赫战功了,即便是朝廷上下也都是颂扬之声,可是对于宁渝而言,却还是有些不够,因为战争绝不仅仅只是战争,无论是在经济方面还是政治方面,都需要考虑到。
可是眼下局势却不一样了,原本预计策妄阿拉布坦还会继续领导准格尔汗国一到两年,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准格尔汗国即便要打喀尔喀三部,也不会有那么快的进展,还会顾忌到宁楚的反应——可是现在的局势却变化得十分迅速,噶尔丹策凌的上位使得双方的战争变得提前了。
宁渝心里也明白,局势不会跟着自己的想法走,眼下既然已经出现了变化,那就跟着变化走好了,只要坚决彻底地打垮噶尔丹策凌,到时候北疆的局势就还是由大楚来主导。
等车架抵达了京师之后,次辅李绂、枢密使宁忠义还有孙嘉淦等人当下便迎接了上来,众人的神色中透着些许振奋。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体安康。”
“朕安。”
宁渝挥了挥手,然后便坐在养心殿上的御座上,平静道:“先前朕在南京的时候,原本还以为准格尔汗国的动作不会这么快,毕竟策妄阿拉布坦已经老了,无论他多么枭雄一世,都难以掩盖老迈这个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毕竟先前的康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无论他曾经多么英明一世,可是在岁月面前终究显得是那么虚弱,而策妄阿拉布坦也不会例外。
宁渝终究只是随口一提,他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不过既然要打,朕也不会担心,此战一旦开启,那么什么时候结束将由我们决定。”
“为了准备这一战,朕让内阁准备了三千万银元的军费预算,,其中一千五百万由特别军费划拨,另外一千五百万会进行战争国债发售,而这也仅仅只是第一笔军费,如果不够将会继续发行战争国债。”
听到宁渝的话,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已经通过先前的战争国债尝到了甜头,特别是在北伐结束之后,大量的战利品和土地使得大量国债进入了偿还阶段,让不少人都赚到了钱,因此发行国债,将更容易被百姓们接受。
宁忠义在知道皇帝的决心之后,心中自然大喜,他朗声道:“陛下,眼下军队方面已经准备妥当,而漠南诸部也派遣了许多族人参加复汉军,目前被编入了独立第一骑兵师,其中师长由孛儿只斤根敦担任,副师长王木生,参谋长董玉和,暂定满编人数为八千人。”
宁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个师的战力如何先不论,但是至少可以说明这半年以来,漠南蒙古诸部族已经开始逐渐融入到大楚中来,而这也充分说明了前面漠南蒙古对策的成果,这对于后续收复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具备很重要的意义。
“好,有此一举,更能说明人心之向北,咱们这一战已经有了八成的胜算!”
就在众人兴奋之际,孙嘉淦却拱手道:“陛下,当下尚有一策未用,若是陛下能用之,当有十成胜算。”
“哦?孙卿难道还有什么良策不成?”宁渝脸上略微带着几分犹疑,而一旁的次辅李绂却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孙嘉淦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陛下当前仅有一后一妃,虽有上古先圣之风,可毕竟后宫凋敝,于国不利。当下正值亲征蒙古之际,还请陛下在蒙古选妃,一来充实后宫佳丽,二来笼络蒙古人心。”
宁渝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他一向都反对将国事与自己的私事牵扯在一起,可是这个孙嘉淦却好像不知道一样,还是大大咧咧献上了这样的计策。
当然,宁渝心中知道,与蒙古和亲是清廷能够笼络蒙古的一个非常好的政策,几乎贯穿了整个清廷的前中期,像努尔哈赤在一统建州女真之后,便迎娶了科尔沁部博尔济锦氏,用通婚的方式成功的分化了察哈尔蒙古,同时也拉近了满洲与蒙古的关系。
而后到了清廷入关之后,清廷为了更好的笼络蒙古人,控制其举动,便依旧保持与蒙古的联姻,像顺治也好,康熙也好,其实都与蒙古有过和亲举动。
而眼下孙嘉淦便也是出于这个心理,来给自己献上的和亲政策,无论如何其实也不能怪他,只是让宁渝自己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
“孙卿,朕以为后廷之事与前朝之事不应该牵扯太深,此计就算了吧。”宁渝的神色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他不想为这个问题去打压这位颇具能力的重臣。
然而孙嘉淦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李绂却又开口了,他低声道:“陛下,臣以为孙大人所言甚是,至于陛下所言后廷之事,可亦是天下之事,若是能够通过和亲之策,促进与蒙古诸部族的关系,又何尝不可呢?相信喀尔喀三部之所以犹豫不决,便是缺少了陛下的亲自表态罢了。”
宁渝微微一怔,他有心想要反驳,可是自己的那些话却又很难说出口,毕竟李绂所言不无道理,在这个时代想要让人相信对方的诚意,那就是跟对方做亲戚,无论是和亲也好还是联姻也罢,都是一种战略上的对策。
“也罢,孙嘉淦,你就去漠南和漠北走一趟,告诉他们,朕准备在蒙古选妃,然后出兵漠北,击败准格尔!”
“是,陛下。”
孙嘉淦脸上大喜,有了皇帝的这一道旨意,将来的漠北之战,恐怕会有更多的部族站在大楚这一边了。
........
郓春城,如今大清名义上的行都所在,然而出现在此地更多的却是金发碧眼的俄人,不得不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在郓春城中心,便是当今大清国皇帝乾隆的所在地,而这处所谓的皇宫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四重院子,并不显得多么起眼,而在皇宫旁边的几件小房子当中,则住着当今大清国的柱石老臣徐元梦、张廷玉以及其他的宗室大臣。
而在一件小房子里面,此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大学士徐元梦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胸口处则几乎看不到起伏的动静,唯有两颗还在转动的眼珠子,却在告诉所有人,他徐元梦还没有死。
张廷玉此时正坐在病床前,脸色也是灰暗无比,他双手握着徐元梦的手,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毕竟没了这位大学士,大清恐怕要更加颓唐了。
“善长公,俄人刚刚派人来说了,他们要准备打仗了,到时候会跟楚逆交战,要求咱们也要出战——哎,这屋漏偏逢连夜雨,您又躺下了,大清该怎么办呀?”
徐元梦努力地抬了抬头,却感觉浑身上下都十分费劲,终于他选择放弃了,低声喃喃道:“不能......不能打........俄人狼子野心......靠不住.......”
张廷玉心中一悲,叹气道:“可不是,这俄人无非就是希望咱们的人去给他们当炮灰,到时候谁管咱大清的死活?只是眼下咱们的兵权都在他们的手里,固然有几个佐领还能听咱们的话,可是他们的处境也不好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一说起皇帝来,徐元梦却是轻轻叹了一声,连同张廷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原因便是当今的大清皇上,已经彻底不想再考虑大清那摊子烂事了,每天就借酒浇愁,然后和几个宫女终日玩乐。
徐元梦轻轻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衡臣啊,复兴大清是不想啦,你将来要是有机会,就投了宁楚吧........只要能保住皇上一条命就成........”
听到徐元梦吐出这么一番话来,却是让张廷玉有些愕然,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片惨然,“眼下宁皇帝恨不得杀了下官,又如何能够接受下官投效?善长公实在说笑了。”
只是此时的徐元梦却是再也没有了生息,他终于死在了郓春,而双眼却始终都睁开着,脸上则彻底失去了红晕,几乎变成了一根又瘦又小的干柴。
当乾隆皇帝得知徐元梦身故之后,他并没有表示太多的悲伤,只是跟张廷玉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宁楚短时间还不会打过来——就继续投入到了自己的繁衍子孙的大业中,他似乎已经将亡国的悲痛彻底隐藏在了心里,再也不会表露出分毫来。
然而就在张廷玉将徐元梦葬下之后,萨拉务拉伯爵便派人过来,将张廷玉请了过去,而张廷玉自然是无力拒绝,跟着一名俄人军官到了郓春城内最高的一座城堡中。
萨瓦乌拉伯爵似乎心情还不错,他看到了张廷玉进来以后,还颇为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还让人给张廷玉泡了一杯温热的黑茶。
“张大人,咱们眼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知道哪个?”萨拉务拉伯爵甚至还开始跟张廷玉开起了这样的小玩笑。
张廷玉并不习惯萨拉务拉伯爵的玩笑话,他轻轻叹口气,“坏消息莫不是要跟楚逆去打仗?”
“不,这是好消息。”
萨瓦乌拉伯爵放声大笑,然后意味深长道:“只有打仗,我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对于俄罗斯帝国而言,自然就是东方的统治权,而对于你的大清而言,便是曾经的土地,当然不包括远东。”
张廷玉已经不对恢复大清抱有任何期望了,即便是有俄人的帮助,他也不认为能够击败宁楚,只是眼下寄人篱下,自然也不好表示明确的反对,只是脸上挤出一丝干瘪的笑容。
萨瓦乌拉笔伯爵似乎并不在意张廷玉的想法,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至于坏消息嘛,也不算那么坏,宁楚比我们想象中拥有更多的势力,根据准格尔汗国的老对手传来的消息,他们这一仗似乎至少会有十万人。”
说到这里,萨瓦乌拉伯爵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当然,也只不过是区区的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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