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
箬南水乡气候四时温和,虽说隆冬将至,水道长街却未结浮冰,植株林野依旧亮绿。只是到了这个时节,鱼虾轮迁潜伏,渔夫多数都不再上江,因此中央水道的船流量减少了很多,显出几分入冬的冷清。
东城一叶早舟在朝晖下从布坊驶出,朝向西城的琼华苑前去。
茗竹苑。
“清婉,你来啦,今日衣铺就会将咱们两个的衣裳送来了。”
花淳安正在屋内用着早膳,对面坐着宫浅岚。见雪清婉前来,花淳安停下筷子,相笑逢迎。
“嗯,也不知那裙子穿上跳舞效果会如何。”
雪清婉含笑说着,坐到了淳安身旁,忽而面转端色,正式地对面前二人合手作一揖,郑重道,“这些天来,辛苦二位了,幸得你们关照,清婉才得以有机会在十日后淮闻的生辰上能呈一曲善美之舞。”
花淳安嫣然一笑,“清婉可莫要同我们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嘛,况且我们也是为了给许淮闻的生辰助兴啊。”
虽然这几日与东璃澈见面的机会少了一些,但能增进她与清婉间的情谊,这点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宫浅岚唇角含笑附应淳安,心里却萌生出几抹阴霾。举手之劳而已?他这不谙世事的妹妹可知他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不过,十几日下来,他亲眼见证了雪清婉习舞之上心、认真、努力,以及她对淳安的真挚情谊。他心里对雪清婉的印象和态度也有了一定的改善——五百金给自己的妹妹换取这样一个真心而待的友人,或许不算太亏。
至于玉锦商号,暂且放过它?
忽然,花淳安的目光集中打量着雪清婉的面容,棕眸愈发明亮,发出讶异而惊喜的声音,“清婉!你今日有没有照镜子?”
听着花淳安的问题,雪清婉一头雾水,莫非有饭粒沾到自己脸上?
“没有,怎么了?”
“你等等!”
说着,花淳安抛下进了一半的餐,鹅黄袂角飞舞着踏步小跑到内室,翻找了数秒后又小跑出来,手中还捧着一面圆盘大小的铜镜,她来到清婉面前,将铜镜递给清婉。
“喏,你自己看看。”
雪清婉接过铜镜,看到铜镜中自己的刹那,忽然觉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她本以为自己从来不在意容貌的,直到……遇到了许淮闻,时不时会因容貌被他埋汰一番,她实在做不到淡然接受了。
一个冠盖满京华的人一直搁自己边儿上待着,对她来说,压力也确实是有些大的。
如今,多亏了东璃澈的解药,她的相貌终于恢复的与昔日模样所差无多。
笑逐颜开,将铜镜递还给了花淳安。
这时,一个侍女举着一只盛放衣物的木制方盘走入屋内,躬身敬语道,“公主殿下,布坊将您与清婉小姐购置的裙裾送来了,请您过目。”
闻言,花淳安起身,上前一步执起自己那条芙蕖双蝶绣罗裙,展开后对着自己的身材比划了一下,目露满意,把它放在一旁的高椅上。然后又将旁边那件幽蓝广袖留仙裙接过,递给了雪清婉。
“清婉先穿上身试一下,不合适的话淳安帮你裁改。”
雪清婉接过留仙裙,微微点头,继而唤阿玲随她到后室更衣。
花淳安趁着雪清婉离开,凑到宫浅岚边儿上,鬼鬼祟祟地问道,“皇兄,你说,清婉到底对许淮闻有没有情呢?”
宫浅岚目扫淳安,轻咳一声。
“物无定味,适口者珍。”
“模棱两可,我就知道问皇兄这种没感情的冷血动物绝对是白搭。”花淳安白了宫浅岚一眼道,继而低眉思索。
宫浅岚唇角微搐,冷血动物?他多么温柔热情,这女娃看不出来吗?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是装出来的,但也绝非毫无人情味儿的啊。
看着花淳安的虑态,宫浅岚喝下一匙珍汤,淡语,“你若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她?”
“哎,这还是算了。”花淳安摇摇头道。
她的确很明显能觉察到雪清婉对许淮闻的用心,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雪清婉对这份情感有些避讳,也从不曾亲口承认下来。
这时,更好衣的雪清婉自隔屏后走出来,座上二人双双看了过去。
“这幽蓝暗凉的裙裳与婉儿冰清玉洁的姿容格外相衬,适时穿之为舞定能艳惊四座。”宫浅岚不由慨叹,旋笑侃侃,魅音绵出。
“是啊清婉,原瞧着这赝品留仙裙都华若天物,未料清婉穿上后让这裙裾更添光耀。哎,清婉若穿上原品的话大概就宛若天仙了。”
花淳安掬笑仰羡,对这美人儿金兰的喜欢更深了一重。她虽从未在意过雪清婉的面容,但看着她能变美,心里自是欣喜万分的。
赝品?宫浅岚的眸中闪过几丝不可置信。如此美裳尚为赝品,真正的广袖留仙裙又会是怎样呢。
宫浅岚将碗匙放下,起身后,对面前的雪清婉道,“婉儿,你同淳安先在这儿聊着,本宫有些事先去处理一下。”
“好,殿下慢走。”雪清婉点头回应道。
语罢,宫浅岚拾阶而上,走向二层。
花淳安见宫浅岚上了楼,道“清婉,你一会儿将这留仙裙先放到我的柜子里存放着吧,省得放到华宸苑被许淮闻看见了。”
“恩,好。”
两人将衣服储放好,雪清婉打算今日歇息一下,等到下午再练舞,于是她便与花淳安出了茗竹苑散步。接着有侍女前来收拾早膳的碗具餐筷。
隔了层砖木的楼上。
“属下即刻去办!”苍劲之音响起后,谷莫冬跃空离开。
宫浅岚坐在毯上,一手支颏,一手指尖轮换地点着长案,殷唇轻扬。
华宸苑。
许淮闻站在卧房中一扇敞开的窗前,清眸驻望西北方向。轻寒料峭,凉风煞人,卷起里墙前茶案上的书页。
十九年前的腊月初一,他诞生在伽蓝皇宫。
十九年前的腊月初二,他的母后咽下气息。
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生辰,也越来越接近母后的忌日了,他难以欣喜。
何况……这几日与雪清婉相见一面甚难,若见也只是深夜的寥寥数句,只言片语。她又是一大早地去了茗竹苑,莫非她尚未知晓十日后是他的生辰?回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未曾对她讲过。
许淮闻那双原本如雪淡漠惯了的眸子,因她而生喜乐,因她而起焦忧。在他察觉到心里对雪清婉的那份心思时,便知此番在劫难逃了。
不该的,拥有运筹帷幄执掌江山的君王之志的他,竟因一个女子而思绪万千。
许淮闻穿过黑玉珠帘,来到书文室,打开列物柜,取出二十多天前清婉来访那日放入柜中的卷轴。解开红丝绳,将卷轴摊在室中央的高案上。
卷轴上写着一句词——百灵徙堪岩,长垂玉啼,雪清婉。
她如百灵鸟一般,迁徙到他这片沧海桑田生出的堪岩之上,清婉啼鸣,愈发入心。
百灵鸟?
许淮闻眸间闪烁着纯耀的黑光,旋凝逸动,仿佛能吞噬整个宙宇。
他要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心笼里,绝不解锁。
这时,一个眼生的小侍女贸然走了进来。低着头来到许淮闻身边,行了一礼,“公子,清婉小姐让您傍晚用过膳后到湖中殿榭一叙。”
闻言,许淮闻倾绝贵傲的唇角,泛起一抹如瑰清艳的笑意。
“好,我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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