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接受周围工匠们的恭维,李逵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当然了,好消息自然要懂得分享,李逵立刻派人去将蔡京和章授传唤而来。
反正大宋也没有宵禁,除了皇城周围,京城基本上所有地方都畅通无阻。得到消息的两人急匆匆地赶到工坊,蔡京看到了透明的玻璃之后,脑子里又是哗啦啦下金叶子雨的迷人仙音。
“大人,都做成琉璃盏,卖一波。”
蔡京见李逵没有答应,急得直挠耳朵,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钱,才是天下王道。皇帝要是没钱,也不好使。
蔡京恳请道:“大人,这京城之内能得罪的,反正都已经得罪地差不多了,不在乎再得罪他们一次。至于没得罪的永远也不可能得罪。”
“是啊,人杰。像向氏兄弟这等货色,得罪也就得罪了,外戚而已。京城虽然有不少购买了琉璃盏,甚至囤积琉璃盏的家伙,但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像是苏副相,蔡家,曾家,哪家用不起,可都没买。”连章授都在劝李逵。
这几家没买,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用花钱,自然有人送上门。
自从李逵答应了皇帝,每年一百万贯上缴户部,这兵统局虽权力大了,也拥有了军职,甚至将来还能组建一个营一下的军队。但没有了户部拨款,还要上缴钱,确实对兵统局的压力很大。这满城的韭菜,长势如此之好,不割一波,有点说不过去。
琉璃盏这种宝贝,贵的时候数千贯一个。
便宜的时候,几十贯也是需要的。
数千贯一个的时候,京城的酒楼根本就不会用琉璃盏盛酒,因为用不起。而如今,色泽莹润,且透光度很好的琉璃盏成了京城高档酒楼盛葡萄美酒的特用器皿。甚至如果没有琉璃盏的衬托,葡萄美酒的价值也差了很多。可这些酒器都是有颜色的器皿,如果换成无色透明的琉璃盏,岂不是将葡萄酒的高贵更拔高了一层?
李逵却缓缓摇头道:“不行,割是要割,但绝对不能如此招人恨了。”
透明的玻璃虽然新奇,但是相对于有色琉璃,这种材质的玻璃仅仅是个新奇而已。而且不久之前就割了一波韭菜,如今即便兵统局上下全力以赴,但也恐怕不会顺利。韭菜也识文断字,也不是很傻。短时期内想要让他们再次上当,不容易了。
蔡京不认同,坚持道:“局座,让属下去办,我蔡京能让他们上一次当,就能让他们再次上当。”
“这次咱们技术不公开,也不卖了。干脆细水长流,做长久生意。”李逵摇头道,就在透明无色玻璃出现之后,他就已经盘算好了。
像之前那种靠着新鲜劲,煽动蛊惑的手段或许还能让一部分人上当。但想要获得之前的成绩,恐怕难上加难。
而如今无色玻璃出现之后,他的望眼镜也提上了日程。
当然不是卖望眼镜,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奢侈品,而是军需品。甚至是最为重要的军需品。人的目力能够增加几倍,几十倍,这要是放在军事上,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先机。尤其是对主将来说,手握望眼镜,连斥候的探查范围都将是原来的几倍。
而望眼镜对李逵来说,是火器,尤其是火炮主将的标配。同时航海也有很大的用处。对于普通的军队用处也有,不如这两种大而已。特别是炮兵主将,有望眼镜的辅助,可以让炮击的落点更加精准。
这等利器,对于军中来说,不啻于千里眼。
要是散落民间,就大宋商人的尿性,估计用不了多久,这玩意就会落在党项或者契丹权贵手中。而且,望眼镜还有一个巨大的技术难题——磨镜面。
凹透镜和凸透镜,如何制定标准,该多厚,都需要一步步来琢磨。
但在此之前,可以让工匠们磨平面的镜子用来练手。
想到这里,李逵开口了:“你们说,如果市面上出现比铜镜最清晰的镜子,该估价几何?”
“清晰到什么程度?”蔡京对李逵能够创造的奇迹总是有很高的期待,镜子不值钱,大宋做镜子的工匠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甚至比这个数还要多。
青铜镜,大宋的工匠喜欢复古,做唐朝式样的,或者汉朝式样的,才能卖出高价。但这个高价也有限的很。
而李逵却自信道:“和目视人一样。”
“这怎么可能?”蔡京先是惊叫反驳,随后愣住了,要真的做到了李逵所说的程度,这样的镜子,岂不是无价之宝?
和琉璃盏刚出现的时候,一个样,必然引起轰动和疯狂抢购。
甚至比琉璃盏更加让人心动,主要是让女人心动。
毕竟,照镜子对于男人来说,最大的作用是正衣冠。清晨出门的时候,用一盆清水当成镜子,也能用。
可是女人不行,女人要用胭脂,要用粉头扑面,需要镜子的时候很多。甚至出门在外,也要用镜子查看妆容。李逵家里的女人被禁止了用化妆品,但是刘清芫更过分,用野山参泡水洗手,洗脸,效果好的出奇。好在如今参价极贱,要不然家大业大的李逵也要担心破产。
如果说之前的琉璃盏,李逵将京城别有用心的奸商都打击了一波。玻璃镜的出现,却将京城所有的女人都收入囊中。
狠,太狠了。
这是欺负了男人,又欺负女人啊!
李逵并没有打算解释镜子的原理,而是继续道:“工坊本来制作无色玻璃就不是为了卖琉璃盏,之所以卖出了不少琉璃盏,是我兵统局太穷了。如今咱们不缺钱,但缺少能够熟练磨镜子的工匠。如果能够将售卖的镜子作为货物售卖,不仅可以磨练工匠的技巧,还能增加收入。当然,挣钱是次要的,磨练工匠的技术才是关键。”
“对,挣钱不重要。”蔡京嘿嘿笑起来,可是,他说明也不相信,挣钱不重要。但局座说不重要,他绝对不会反驳。他将李逵的原话理解成:挣钱不重要,享受挣钱的过程才重要。
“如今最重要的是制定工艺。”章授跟着李逵混了一段日子,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也知道工匠的工艺要比技术更重要。
工艺进步了,技术差一点,也能制作出差不离的货物。但要是工艺不靠谱,就算是工匠再技艺高超,恐怕也做不出合格的货物。
李逵颔首道:“让韩靖进来。”
“小人韩靖,拜见局座,二老爷,三老爷。”韩靖是琉璃工坊中年纪并不大的工匠,因为年纪轻,脑子灵活,被李逵提拔为工匠之首。
但工匠之首,也不过是工匠,面对三个进士老爷,韩靖表现地有点拘谨。
李逵问:“要是做成平面的无色玻璃板,工坊内能做到吗?”
“能,不过……”韩靖犹豫的看向了李逵,为难道:“可是做不成木板那样的大小,只能做比巴掌大一些的玻璃板。做法很简单,就是用木棍,对着烧软的玻璃擀,就能得到玻璃板。可惜,这种板子容易碎,同时要在玻璃很烫的时候动手,冷了,就没法做了。”
“能做到寻常的铜镜大小吗?”
“能。”
既然决定兵统局做镜子生意,必然的防范是需要的。
李逵已经决定改天去殿前司找韩德勤,让他介绍个能看家护院,训练士卒的校尉,然后从军中选拔五百人驻守琉璃工坊。
同时,即便防范严密,要是有心之人,恐怕也会找到漏洞。
李逵迟疑道:“知道鲁大师吗?”
京城工匠中的传奇,以工匠身份做官,在京城的匠人圈子里,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韩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当即点头道:“小人听说过。”
“他坐镇冶铁工坊,将如何制作百炼钢的手段都控制在手中。除了宫中馆阁藏着配方,就只有铁监书库中存放。外人即便挖了工坊的工匠,也做不出来。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李逵想要保密,但是用亲信之人是没用的,总有人会被腐化,甚至因为威胁而不得已做出背叛的事。
但制度不会。
韩靖想了想,不敢打包票,躬身道:“容大人给小人三日,好好想想该如何办。”
“好,本官就给你三日,你要做成了,本官保举你和鲁大师一样做官。”李逵当即许诺。
砸钱,一个工匠头子,能砸多少钱?
但如果有一套完整的制度,技术被盗窃的可能将大大降低。
韩靖听到做官两个字,说什么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躬身行大礼,打包票道:“请达人放心,小人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行了,下去吧。”
李逵嘱咐完了韩靖,觉得差不多了,嘱咐蔡京和章授道:“镜子一旦面市,就需要两位出力了。”
“局座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
三人从琉璃工坊分别。
蔡京和章授相继回家,且不说蔡京。章授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二刻。这时间章惇已经起来了,准备上早朝。
听到院子里有人声,微微蹙眉,问管事:“是谁喧闹?”
管事出去之后,很快就会回来了。低声禀告章惇:“相爷,是三爷,他刚回来。”
“这个逆子,纵色忘寝,朽木不可雕也?”
彻夜不归?
章惇顿时有种老章家的门风被自己的宝贝儿子个彻底毁了的心痛,低吼道:“去,让他给我滚回过来!”
“跪下!”
家里有这么个老爹,也是够了。堂堂章三爷,能如此没有气节?
他左右看了看,踅摸了个垫子,然后规规矩矩的跪在门口。屋外还是寒星点点,刚跪下不就,章授就感到了一丝寒意。
但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歪着脑袋琢磨起来,自己老爹的臭脾气,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知道错了吗?”章惇洗漱完了,眼中闪着寒光看向了儿子。
章授满脑子都是问号,他做什么了?
见儿子冥顽不灵的模样,章惇气地冷哼道:“夜宿花巷,彻夜不归。你对得起朝廷给你的俸禄吗?败坏官员体统,你如何面对同僚?”
章授心中怨气不小,心说:听娘说,你年轻的时候更过分,还带回家里……当然这话章授是不敢说的,真要是说了,章惇抄起家伙就打,连个让他站起来逃跑的机会都不给。
可细细一琢磨,不对呀!
他都很久没喝花酒了。主要是如今没人再请他,花自己的钱,便宜的看不上,价贵的又舍不得。
自从蔡京将满城的权贵差不多都得罪了之后,章授也从人见人爱的宰相公子,变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神。
他之前可是和李逵、蔡京,在琉璃工坊商讨公务。
想到这些,章授立刻叫屈起来:“爹爹,儿子冤枉。儿子没去教坊,再说了如今满城的人都不肯请儿子去了,儿子也去不成啊!”
章惇颇感意外的扭头看向委屈的儿子,随即不屑道:“就你,人杰还用和你商讨公务?”
“儿子也是进士出身。”
“垫底的,不算!”章惇一如既往的蛮横,他这个不算,将章授好不容易考取的进士功名给剥夺了。
章授不乐意道:“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儿子之前不堪造就,如今已经痛改前非。而且兵统局如今业务繁忙……”
说起业务繁忙,章惇气地指着章授的鼻子,怒道:“你去问问人杰,当初筹备建立兵统局为的是什么?是严查禁军贪腐,清理禁军蠹虫。可他到好,和蔡京一起做起了生意,如今衙门不是衙门,商号不是商号,他到底要做什么?”
“爹,这不一样,咱们衙门也有探子,已经打入了禁军内部。说不定这两日就有消息传来。”这话说出口,连章授都觉得不太可信。
章惇更是气地怒骂道:“兵统局招的工匠没有五百,也有四百,可是探子呢?就是一个叫朱贵的江湖匪类,还是人杰的同乡,你说他这是要办事的态度吗?”
“有道是人不在多,在精。”章授见老爹的脸色越来越臭,低声道:“爹,得罪人太多,会死人的。咱们兵统局才不过是四品主官的衙门,和铁监一个品级。比不上都事堂有您老坐镇,真要是逼急了,禁军造反,岂不是害了大宋?”
大宋禁军八十万,五六十个军镇,那个军镇没有问题?
吃空饷,贪墨军饷,售卖军中武器……要不是火炮的控制很严,河北诸军也没有配备。真要是河北十几万人马,配备了火炮,辽国说不定就在不久之后,多了几门大宋禁军‘报废’的火炮。
都有问题,还都是掉脑袋的问题。要是查的太严厉了,岂不是逼着武将们造反?
真要是这样,皇帝都要被吓哭的。
章惇不说话了,道理是这个道理。如今蔡卞发起了昭文馆案,诗书文章,只要有记录诋毁变法的文字,都被列入奸党之类。对付文官用这等雷霆手段没问题,反正没有军队作乱,也闹不起来。
可禁军不一样,八十万禁军,有十万禁军作乱,大宋就要面临亡国的境地了。
毕竟,造反就像瘟疫,传染起来贼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良久,章惇才平和了心气,问:“你说为了公务侧夜不归,是何公务?”
“兵统局可能不久之后就会造出颠覆世人的宝贝……”
“混账玩意,还是做生意……”
没等章授说完,章惇气地一脚踢开了儿子,怒气冲冲地出府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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