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愈演愈烈,随着怀里暖炉的熄灭,杜七便被白玉盘和明灯牵着手抓回了琴楼,以免受凉。
走的时候,杜七看了一眼南方,心想她也不是故意要和徐姐姐过不去的。
只是她现在不想要见到那些故人,所以……忘了就忘了,挺好的。
无论是曾经陪她游离四海的少年,还是她喜欢抱在怀里施弄的小猴子,她此时都不想见。
杜七认为自己是喜新厌旧的姑娘。
明灯取下了红枣的核儿,旋即将枣肉递到杜七的嘴边:“小姐,啊……”
杜七贝齿在明灯的指尖上轻轻一磕,旋即吃下了那枣肉,眉眼弯弯。
她是真的不希望被人打扰此间的平和。
……
在淮沁之外,有一金影半躺在树影上歇息,寒风撼动树枝,将那金色的明影不断动摇,似是要将它从树上赶下来。
南方,那一阵阵阴云乌央乌央的覆盖在天望海上,电闪雷鸣间,似是要将苍天整个撕裂,一路沿途,留下了如墨水般的漆黑。
“嗯。”
金光明影手指微微摇晃,于是有一根木棒轻而易举的搅碎了阴云,云开雾散,雪藏风隐,阳光再一次照耀在海面上,散发着金色的余晖。
做完了一切,金影打了个哈欠,瞧着北方坐起身子,旋即视线东移,又躺下。
又有九华山的人从东方来了,而且比上次只强不弱。
怎么说呢,虽然它当初被九华山用姑娘的衣裳诱骗来帮着镇守南荒,但是它本人对于这点并不是太过在意。
南荒毕竟是它遇到姑娘的地方,即便没有九华山,它也会护得这一方安宁。
但是九华山的人回去打扰姑娘,对于这一点它就不是很高兴了……只是它不高兴也只能忍着,倒也不敢贸然介入姑娘的生活。
翻身,压碎了周身浓密的灵气。
它一双耀眼的眸子对上了九天之上的那张坚不可摧的结界。
得了姑娘的“奖赏”后,这方世界,已经要容不下它的身躯了。
它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奖赏,因为倘若飞升这一具身躯就真的要永远留在上界了,以后再有机会,也不过一抹神识勉强可以穿过结界。
这就要多亏了那虎妖了。
虽然对方只是吸收了一丁点的灵元,可说不得就是这么一点点,就足以让他的存在压迫虚空,强制飞升。
金影摇摇头,如今它就算是想要散功也做不到了,因为单单是它体内的灵气就足以将世间冲刷出一条星河,将世间撕出一个用不愈合的口子来。
所以说它是真的不明白,姑娘为何要调这么一个脆弱的地方居住。
想了想,又觉得若非是这样,自己也遇不到姑娘了,便是叹息。
它现在有些明白那些所谓的仙人在飞升前所做的事情了……这一身力量,总归是要反补给姑娘一些的。
自己在飞升之前,还能给姑娘做一些什么事情?
它实在是不会谋算的性子,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满脑子都是想要见姑娘一面,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嗯。
这么一想,九华山来打扰姑娘对他说不定是有利的,毕竟作为一个侍卫,它觉得自己应当还算是合格的。
如果姑娘觉得烦了,说不得就需要它帮着解决麻烦的。
金影情不自禁的翻了个身。
这么一看,九华山的人……真是闹得越大越好。
以及……得想个办法,把这身修为分出去一些。
给谁都行。
它转过头,视线落在天望海上,穿过波涛汹涌的海浪,落在一口空荡荡的棺材上,沉默不语。
……
……
红鸾街,依旧是热热闹闹。
对于鱼行舟来说,她面对红吟要警惕,因为红吟是杜七的姐妹……但是对于纤阿就没有必要那般的紧张了。
因为纤阿是杜七的车夫,进入十楼一共都没有几天,可以算是一个外人。
而且,鱼行舟用修为挡住了面纱,现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碰见了十娘也不怕。
她还去十娘的船上要过酒水呢,不是照样没有被认的出来。
所以,鱼行舟此时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与纤阿相处一段时日。
但是……
她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奇怪。
小虎也微微张开了嘴,惊诧的瞧着面前的纤阿。
鱼行舟望着眼前这个比她还高了不少的姑娘,微微疑惑的道:“姐姐……怎么的脸红了?”
只见纤阿此时剑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一抹绯红攀上了耳尖,呼吸吹动面纱,让人可以感受到……她的些许紧张。
“没、没什么。”纤阿深吸一口气,心想果然如同红吟所说的,暗舒荷在春风城是最常见的物件……去买暗舒荷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简单。
她着实没有必要紧张。
这般的脸热,反倒是落了下乘。
于是纤阿压下了被风扬起一些的面纱,盖住了那红晕晕的面容,小声说道:“我知道暗舒荷的摊子在哪儿,这就带妹妹去。”
鱼行舟不知道纤阿在害羞什么,但是……她此时眼睛闪闪发亮。
虽说她喜欢的一直以来都是小虎、明灯、以及小时候的石闲那般的丫头,但是……好看的事物她也喜欢。
眼前的这个姑娘可是太好看了。
那面纱上方的眸子泛着水光,搭配上纤阿底气不足的声音,让鱼行舟恨不得现在就抱上去。
不过她和人家不算很熟悉,便克制住了,清了清嗓子后说道:“那就……麻烦姐姐了。”
“不麻烦。”纤阿摇摇头,率先迈开脚步,朝着某个方向走过去。
纤阿逐渐镇定下来。
想着马车中,红吟当着她面掐下一小块暗舒荷吃了下去……再看看鱼行舟带着小姑娘来买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应当大惊小怪。
那会显得她和春风城格格不入,元君只怕不会高兴。
只是……她对于暗舒荷的印象多是来源于海棠,而对于暗舒荷的态度就取决于元君了……元君都没有接受呢,她……
身上散发的桂兰气息浓郁了一些,纤阿将一切杂乱的思绪都扔了出去,专心的带路。
在纤阿的身后鱼行舟忍不住的深吸一口气,觉得那股子香气……能够让人心情很好。
她故意放缓脚步,欣赏纤阿的背影。
“小鱼姐,这个姐姐……好好看啊。”小虎抓着鱼行舟的袖子,忍不住的说道。
只能说羞意真的是最好看的胭脂,即便是纤阿这样的姑娘也可以散发出不一样的魅力。
“是很好看。”鱼行舟点点头,与小虎达成了一致,旋即她加快脚步,拎着纤阿的包裹走上去,与她并肩后说道:“姐姐走这么快做什么?”
纤阿说道:“红鸾街与春市连着,铺子在春市里面……能快一些,还是要快一些。”
“这点心还有专门的铺子呢。”鱼行舟有些惊讶,只听名字,以及吕少君让她买六份,她下意识便觉得暗舒荷是吃食。
“点心?”纤阿眨眨眼,想着红吟打开药包用指甲直接掐着吃,于是点点头。
这个妹妹说的对,对这儿的姑娘来说,什么暗舒荷……还真是点心。
这么说的话,爱吃点心的元君,以后……也会是这样吗?
纤阿脚步一顿,略显不安的撩起耳边的策划。
“那什么暗舒荷,还有其他地方卖吗?我瞧这红鸾街可不短,去春市……估摸着要走上好一会儿。”鱼行舟说着,心想她师父还在马车里等着她呢,孤身一人,怪可怜的,还是早些过去陪她吧。
纤阿回了神,听着鱼行舟的话,低下头轻声说道:“应该不止一个铺子,但是……我知晓的只有春市里的那一个。”
只要姑娘的生活没有被打扰,日常生活中,她的灵气和修为全部收起来了,此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龄女性。
“那……咱们去问问其他姐姐吧。”小虎踮起脚尖,瞧着那周边一直偷看她们的姑娘,笑着说道:“那些姐姐一定知道。”
纤阿:“……”
鱼行舟眉尾一跳动,因为她发现小虎说完这句话后,眼前的姐姐明显局促了许多,她长发绾起,面纱后的嘴角微动,显然是想要说什么的。
“姐姐想说什么,说就是了。”鱼行舟温柔的说道。
纤阿犹豫了一会儿,语气用力的几分:“我……不去问。”
鱼行舟和小虎听着纤阿的语气,皆是一愣。
“我不去问,你们去问吧。”纤阿十分认真,语气坚定了不少。
她可不傻。
虽然暗舒荷在春风城十分的常见,但是尽管如此,她先前去春市买的时候,还是被不少的姑娘家取笑了。
纤阿也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引得那些姑娘使坏,虽说心里不高兴,但是那都是元君的姐妹,被欺负了,也只能受着。
而现在跑去问路边的姑娘哪儿有卖暗舒荷?
这不是主动送上去给人家解闷吗?
这春风里里全都是坏女人。目前来看就算比不上海棠也差不多了……甚至可以说海棠就是被这些人带坏的。
她最应付不来海棠那样不知羞的人了。
取下面纱,纤阿终归只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可做不来这种事情。
“……”
一阵沉默后,小虎和鱼行舟对视一眼,心道这个姐姐怎么还恼了。
鱼行舟想了想,就知道是自己的错。
她都说了让姐姐带路,现在又嫌弃路远……这不是打了姐姐的脸,将她的好意放在地上踩了吗?
也是自己不常入世,忘了人情世故了。
“咳……姐姐,我只是说说,咱们就去春市那家。”鱼行舟主动牵住了纤阿的手,歉意的说道:“我不常与人说话,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在意。”
“阿纤姐姐,我们不问了,不问了。”小虎也仰着头,一脸讨好的笑容。
“……嗯。”纤阿轻轻应声,旋即松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春市也不远,过了街,转弯上楼就是。”
三人重新上路。
红鸾街当真是不短,加上满街的姑娘们,再其中穿行会遇到不少的阻碍,于是三人的脚步显得很慢。
纤阿一边带路,一边还要为杜七准备新的点心,所以是不是的要停下来,去点心铺子里瞧上两眼。
比起僵硬的跟在她身后的鱼行舟,纤阿此时要更像是春风城的姑娘。
小虎跟着纤阿身后,轻轻拽了一下鱼行舟的袖子,等到鱼行舟主动放缓脚步,她才一脸担忧的说道:“小鱼姐,咱们……这样的磨蹭真的可以吗,掌柜的不会生气吗?”
鱼行舟先是摇摇头,旋即四下看了一眼,取出一块莹绿色的玉佩握在手心。
“你瞧这个。”
“姐,你说吧,我听着。”
鱼行舟给小虎晃了一眼就收了起来,随后无奈的说道:“师父让我们晚一些回去,说是……不要打扰了她的好事。”
“?”小虎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不要打扰掌柜的?
什么意思。
她……不是一个人吗?
“谁知道呢,听她的话就是了。”鱼行舟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指着前方的纤阿说道:“晚一些也挺好的,那姐姐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小虎想也不想的说道:“就算是生气也好看。”
“那还不快跟上去。”鱼行舟牵着小虎的手跟上了纤阿的脚步。
一路上,她们可以算是十分的高兴,见到了不少好看的姑娘,旋即总算是穿过了红鸾街,踏入了春市的地盘。
下了阶梯,纤阿抬起纤细的手指着远处,随后就像做贼似得立刻放下,压低了声音:“那边就是胭脂店面,我听一些妹妹说,就是那儿售卖暗舒荷,你们去卖……买吧。”
鱼行舟闻言看过去。
只见大红铺子上头挂着一幅明晃晃的墨字,上面写了“暗舒荷”,旁边还有一幅画卷,画上细细描绘着雕楼画栋、假山池塘,花团锦簇之间是一个身着华衣锦服的少女。
少女面若春晓海棠,因着脸上一抹飘渺轻淡的嫣红,愈发显得不胜风流之态。
在胭脂台之上挂这么一幅画,就是告诉旁人,这胭脂晕染在女子莹润洁白的脸上,是有多么好看的。
“胭脂铺子?”鱼行舟眨眨眼:“原来不是点心,是胭脂啊。”
纤阿深吸一口气,旋即扭过头去,说道:“就是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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