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三年(公元663年),冬十月初十,午时三刻。
今年中秋佳节,大唐熊津舰队,在百济白村江口,大破倭国水师。焚船五百余艘,缴获九十余艘,包括敌军旗舰。倭兵战溺死者,至少两万余众,俘虏七千八百。
倭军的总指挥官,大将朴市田来津,自戕以赎其罪。倭国川岛王子,明日香小公主,投降熊津水师,成为光荣的俘虏。酣畅淋漓的大捷,鲜血染红了白江,到处是断船碎板。
不出武康所料,仅仅三日之后,沉尸浮出水面。大多是无头尸,蒲扇大的后背,铺满整个江面。如此密密麻麻,顺在白江南下,通过白村江口,注入熊津江中。再顺江向西流,通过熊津江口,在黄海里扩撒。
大部分被冲走,有少部分遗留,散发刺鼻恶臭。伴随着西南风,扩撒到周留城,成了生化武器。水师简单清理,舰队沿江北上,配合唐罗联军,合围周留贼巢。
然而搞笑的是,舰队抵达当日,周留已经易手。叛军经过内讧,没有了战斗力,也丧失战斗心。倭国水师大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百济王扶余丰,觉的复国无望,带着亲兵卫队,连夜奔逃高句丽。周留城乱成粥,百姓逃出城外,向联军投降。树倒猢狲散,叛军部分骨干,弃城逃遁各地。
王子扶余忠胜,扶余忠志等人,率领余下叛军,高举手中武器,跪在南城门外,向刘仁愿投降。八月二十清晨,水陆两军会师,舰队停泊白江。
武康入主周留,会面熊津骨干,处理受降事务。八月二十二晚上,收到东线战报,也是大好消息。袁公瑜和刘仁轨,采用赶羊战术,把周留城的溃军,赶到了加林城下。
敌副将擅作主张,开城收拢溃军,唐军趁势而入。城内展开巷战,叛军节节败退,最后缴械投降。加林就此告破,守将迟受信等,率部向北逃,驻守在任存城。
唐军乘胜追击,捷报频频传来,各地叛军请降。截至九月初八,唐军连消带打,基本肃清叛乱。武康完成使命,完成显庆五年时,遗留的历史问题。
百济复国运动,已被无情粉碎,百济这个名字,彻底沦为历史。然而美中不足的,迟受信的任存城,仍在负隅顽抗。只要拔出任存,叛军星星之火,将会彻底熄灭。
查看军事地图,结合脑中记忆,确定地理位置。任存城建任存山上,即韩国忠清南道,北部礼山郡的礼山。在光时面境内,地形地貌复杂,地势易守难攻。
武康在上辈子,和闺蜜李令月,到礼山旅游过。这里有韩国唯一的,东方白鹤文化馆,生态自然保护区。光芋头苹果村,园内果实累累,可体会纯净自然。礼唐旅游区内,有礼唐大索桥,雕塑公园等景点。
确定地理位置,与众骨干商议,采用先礼后兵。三次派出使者,说局势讲利害,许下无数承诺,欲招降迟受信。这孙子却油盐不进,典型的民族主义者,严词拒绝投降。
同时撂下狠话,抱着必死决心,与任存共存亡。这就没意思了,武康驻扎山南,派出部队强攻。大唐新罗联军,百济倭国降兵,开始了车轮战。然而没有卵用,到处奇山异水,攻城难度太大。
截止到九月底,大小九次攻击,全部铩羽而归,损兵折将两千。武康气的跳脚,心中充斥郁闷,每天都在窝火。那种感觉就像,全力追的女人,就差那片薄布。
已经宽衣解带,她却不脱内衣,郁闷可想而知。其实无可奈何,冷兵器时代,攻城战最难打。一来没有捷径,二来地形险要,只能靠人命填。等伤亡过三千,武康果断叫停,已到极限数字。
焦头烂额之际,新罗人又添乱,为了保存实力,竟然私自撤军。也不打声招呼,金法敏拔营了,四万新罗士兵,直接返回新罗。犹如雪上加霜,武康唉声叹气,暗骂他们猪队友。
今天吃完午饭,召集部下大将,召开军事会议。刘仁愿、袁公瑜,刘仁轨、孙仁师,分坐东西两侧,都是愁容满面。明日香端托盘,给他们斟茶倒水,然后来到主位,坐在武康身边。
短暂沉默后,袁公瑜开口:“已经进入冬季,天气愈发寒冷,不宜大举行军。金法敏保存实力,率领部下回国,也是情有可原。他还有些良心,留下大批辎重,能熬这个冬季。”
刘仁轨皱着眉,抬头看向武康,神情略显纠结:“属下有预感,唐与新罗联盟,已经出现裂痕。拔周留和加林时,他们不出全力,诏书下达时,他们阳奉阴违。此次不告而走,在我意料之中。”
气氛更加压抑,众人面面相觑,仁愿喟然长叹:“我们与新罗人,从显庆五年起,已经同床异梦。因为百济问题,他们心怀不满。因为我朝强大,北方强敌犹在,所以隐忍不发。这样不是办法,矛盾不能调和,早晚迎来爆发。”
众人选择缄默,武康轻敲桌面,苦笑渐渐上脸。在显庆五年,唐罗灭百济,新罗的目的,是占其土地人民。大唐吃相难看,设五大羁縻都督府,把整个百济故土,纳入自己口袋。
朝廷大口吃肉,不让盟友喝汤,任谁都会不满。刘仁愿说的对,唐朝军力强大,高句丽还在,还有共同敌人。新罗无力也不能,此刻与大唐翻脸,只能隐忍不发。
白江口海战后,武康报捷朝廷,上个月的月底,收到朝廷公文。分为三个部分,首先便宜行事,全权处理军政,酌情招降敌将。这份招降诏书,于九月二十八,由袁公瑜下发,至今不见成效。
公文第二部分,是关于新罗的,武康读完内容,大骂朝廷傻狗。李九脑子抽风了,竟在新罗国内,设置鸡林都督府,以金法敏为都督。此乃火上浇油,也是没事找事。
武康宣诏时,能明显觉察,法敏在颤抖,众将在咬牙。他们都在害怕,会步百济后尘,被唐纵兵灭国。所以从那以后,他们更加不满,对于唐军命令,都阳奉阴违。
今日撤兵回国,也在意料之中。武康有时会想,大唐新罗联盟,已经名存实亡。而第三份诏书,是平定叛乱后,留下一万士兵,由刘仁轨镇守。其余军事骨干,包括熊津卫士,全部班师回国。
小小的任存城,阻挡回家的路,是可忍孰不可忍。武康喟然长叹,目光扫视众人,摇摇头淡淡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眼下当务之急,是攻破任存城,诸位可有良策?”
所有人都沉默,哪有什么良策,硬着头皮上呗。沉默近两刻钟,孙仁师起身道:“就差最后一步,必须拔掉孤城。属下愿意将兵,带着我的亲卫,亲自指挥攻城。”
这是豁出去了,武康无声浅笑,勇气虽然可嘉,可这不是良策。袁公瑜起身,言辞凿凿道:“属下愿意同去,还请将军允许。同时属下建议,组织倭国降兵,出任先锋部队。”
拿倭人做炮灰,倒是可以考虑,武康沉吟许久,最终点头同意。正想发布命令,外面有人报告,钱顺匆匆进帐:“营南三里外,百济人投降,大概四千多。据斥候汇报,是将军的故旧,黑齿常之、沙吒相如。”
武康陡然起身,明日香吓出声,手里茶壶打翻,茶水流淌满地。钱顺赶紧过来,递出环形玉佩,帮助清理污渍,同时小声汇报:“这是敌将信物,如果没看错,是你亲手送出。”
玉佩很熟悉,武康点点头,脑中闪巨影。百济人黑齿常之,复姓黑齿字恒元,身高近两米二,标准的铁塔巨汗。当年首次东征,与苏定方灭百济,他是达率兼郡将,类似大唐都督。
率领部队投降,两人有交情,武康爱其才,打算带他回唐。只是没有想到,被新罗搅黄了。两国是世仇,新罗兵入百济,到处烧杀抢掠。常之怕被清算,带着十余亲信,趁夜逃出泗沘。
然后揭竿而起,以任存山为基地,结军栅对抗唐军。不到半月时间,聚拢叛军三万,定方派兵剿灭,却因地形险要,最终不了了之。唐军主力回国,他竟率领叛军,围攻泗沘都城。
幸亏新罗救援,以及仁轨到来,驱逐黑齿常之,泗沘之围得解。常之兵败之后,合兵鬼室福信,效忠扶余丰,成为头号猛将。本来形势大好,他们突然内讧,福信杀了道琛,伪王杀了福信。
常之和相如,曾帮助福信,受到了猜疑。又战功彪炳,遭别人嫉妒,被伪王排挤。白江村海战前,这两个猛将兄,率领亲信逃跑,后来不知所踪。
真的想不到,此关键时刻,他们接受诏书,再次投降大唐。武康心花怒放,先狂笑三分钟,再伸手拍矮榻:“黑齿是及时雨,诸如可能不知,他曾盘踞任存山。现在的任存城,以军栅为基础,修葺扩建而成。”
众人无不抬头,很快喜形于色,袁公瑜脸都红了。黑齿就是及时雨,熟悉任存地形,是活的城防图。唯独明日香,闷闷不乐的,扶起震倒的茶壶,重新擦拭矮榻。
武康大步离开,边走边吩咐:“立刻准备战马,诸位与我同去,共同接待黑齿。俗话说的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感谢老天眷顾,有了黑齿常之,就能破任存城,就可高枕无忧。”
数匹战马疾驰,亲卫全部出动,很快来到营外。见到黑齿常之,武康远远下马,双臂大鹏展翅。跑到黑齿面前,来个热情拥抱,激动的呶呶叫:“你我一别四年,恒元别来无恙,真是想煞武康。”
貌似真情流露,两人紧紧拥抱。众人瞠目结舌,锁定黑齿常之,好魁梧的汉子。武康身高六尺,在黑齿的怀里,秒变小鸟依人。画面太过诡异,这样的傻大个,是人都要仰视。
面对如此热情,常之颇不习惯,讪讪开口道:“昔年将军收留,我却不告而别,又与唐为敌,自知罪孽深重。天可汗既往不咎,常之特来请罪,还请将军责罚。”
这马屁拍的,都天可汗了,传入李九耳中,肯定瞬间高潮。俯身将他扶起,乐的合不拢嘴:“将士沙场厮杀,各为其主罢了,恒元何罪之有?识时务为俊杰,今日接受招安,大唐再添猛将,再添两员猛将。”
武康转过身,看向沙吒相如。他出身沙吒氏,是百济的豪门。祖父沙吒千福,官拜百济大佐平,跟随义慈投降,被虏到了大唐。所谓的大佐平,是百济最高官,宰相兼大将军。
已逝的鬼室福信,也是这个官职,日本大佐的官号,也是由此而来。武康笑的真诚,拉着相如的手,煞有介事道:“我观沙吒忠义,如见司马长卿,此相如允文允武,更胜彼相如矣。”
马屁拍的太大,众人神色怪异,相如羞红了脸:“武将军谬赞了,我沙吒相如,是一介武夫,才学差很多。又何德何能,比肩司马相如,那是云泥之别。”
武康浑不在意,马屁又不要钱,拍的越大越好。打量沙吒相如,今年刚刚加冠,神情略显拘谨。可谁又能想到,在四十多年后,就是这个小子,发动景龙政变。杀武三思全家,断绝武家血脉,最后政变失败,死于乱军之中。
吩咐钱顺摆宴,左手牵着常之,右手拉着相如,热情的不得了:“两位随我进营,整整四年未见,咱们好好叙旧。百济的众兄弟,公瑜叔父安排,好好款待他们。”
感受到了尊重,两人都很兴奋,常之眼眶微红,相如紧咬牙关。众将跟在后面,仁师小声嘀咕:“我看这俩蕃将,都是人面兽心,岂能轻易信任?变之如此殷勤,实在太不应该。”
公瑜翻起白眼,吩咐别将杜爽,接待百济降兵。瞅瞅武康背影,压低声音嘀咕:“说好听的,平易近人,说难听的,不知轻重,就这个德行。不过他说的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相信他的眼光。”
众人撇嘴点头,刘仁愿小声说:“变之想让他们,负责攻拔任存。看看这些降兵,甲胄都不齐全,武器参差不齐。以变之的为人,肯定给其辎重,甚至铠甲装备。万一他们倒戈,直接投奔任存,就大事不妙了。”
仁师立刻点赞,我也这样想的,这些人不能信。仁轨沉吟片刻,说出心中想法:“从面相上看,他们敦信重义,也忠勇有谋。上次叛逃,是怕新罗人。此次再降,以礼相待,必感激涕零,用不着怀疑。”
众人不置可否,安排完百济降兵,快步回到中军。武康怡然自得,准备简单伙食,拿出最好酒水,介绍双方认识。互相见过礼,分宾主落座,开始推杯换盏。
气氛很和谐,酒过三巡,公瑜接到眼神,举杯敬黑齿:“听武将军言,恒元和忠义,熟悉任存地形。山里的任存城,以军栅为基础,想必两位将军,应该了如指掌。”
两人起身回敬,黑齿点头说道:“袁公所言不差,任存山和任存城,一草一木一土,我都心知肚明。我与忠义归顺,朝廷既往不咎,自当抵死效命。我们愿做主力,率领部下士兵,拔掉任存孤城。”
算你们俩上道,公瑜笑而不语,仁愿接过话说:“不瞒两位将军,因为不熟地形,我们吃了大亏。不知两位此去,需要多少兵马 ,又有几成把握?”
沙吒相如拱手,信誓旦旦保证:“不瞒诸位将军,当初军栅搭建,是我亲自监工。什么地方薄弱,什么办法攻击,我都了如指掌。我们此次归顺,要以任存为礼,纳上投名状。”
这位倒也诚实,众人职业微笑,武康及时插话:“两位有信心,我也就放心。需要多少军粮,多少甲胄刀兵,多少援军战马,还请恒元明言。只要拿得出,全部给给你。”
大帐鸦雀无声,唐将相视而笑。黑齿纠结片刻,小心报出数目。武康大手一挥,语气颇为豪迈:“你要的东西,都加倍给你。再派仁师将军,精选两千卫士,三千倭国士兵,协助你们破城。”
土豪气与信任度,此刻成了正比,黑齿心生感激,离席跪在中央:“将军如此信任,常之有死而已。愿立下军令状,十日内破任存,如若食言,任凭处置。”
好大的口气啊,众将无不动容。武康刚想开口,仁愿陡然起身,表情相当严肃:“两位是将领,都应该明白,军中无戏言。若是不能破城,我们可以留你,军法不会留你。”
黑齿跪直身体,重重拍响胸膛,信誓旦旦点头。相如也离席,跪在他旁边,言辞凿凿道:“标下愿意署名,不能完成任务,不用军法行事,提头颅见将军。”
武康起身虚扶,示意他们起身,假意安抚几句,心里却乐开花。仁轨及时开口,手捻长髯道:“两位将军豪爽,老夫主动请缨,起草军令状,不知意下如何?”
黑齿自然应允,钱顺准备器具,仁轨一蹴而就。两个猛将确认,各自签上名字,军令状生效了。这就是生死状,如果他们食言,是会掉脑袋的。
武康收好了,示意众人入席,再次把酒言欢。三杯酒下肚,看向黑齿说:“恒元所有部下,今晚养精蓄锐,我答应的东西,明天就会到位。希望两位将军,履行自己承诺,这座任存城,存在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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