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二月初二,午时三刻。
大唐实行坊市制度,居民区和集市分开,居民区不许开店,集市不许有住家户。然而赌坊这特殊行业,就藏在居民区,赌博是犯罪行为,赌坊见不得光。
永徽律关于赌博,说起来很搞笑,有一种合法的项目,就是六艺中的射。比赛射箭来赌钱,可以光明正大,哪怕在衙门口赌,也没人搭理你。《杂律》中给的解释,射箭本身是练习武艺,赌钱也不犯罪。
婺州南城区,金华大道北边,有条鼎鼎大名的巷子,名叫杜家胡同。顾名思义,整条胡同是杜家的。杜家是婺州巨室,最大的地主,家有良田万亩,主要分布在兰溪、金华两县。
家主名杜启明,六十高龄,住金华大道。老杜韬光养晦,基本不出门,唯一出门那次,在武康来婺州之前,他去刺史府提亲。为杜家独重孙杜美,求娶崔家九娘子。
当时老崔直接拒绝,杜家虽有靠山,虽是婺州大族,与清河崔氏想比,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杜美这孙子,出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眼前的杜家胡同,实则赌家胡同,老板就是杜美。大大小小赌坊组成,八成杜家的。眼前金钩赌坊,门房高大,院墙高高,巨大的黑色牌匾,明目张胆刻“赌坊”二字。
武康来回看看,其余赌坊都没牌匾,这个金钩赌坊,打婺州官场的脸啊。开始行动前,武康拜访老崔,询问杜家靠山是谁?老崔含糊其辞,只说你得罪不起,崔家不想得罪。
老家伙置身事外,武康鄙视的同时,也不以为然。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婺州这一亩三分地,我武康就是地头蛇。哪怕杜家有人在朝廷当大官,也得给地方官面子。
盯着“金钩赌坊”牌匾,听里面乱糟糟呼喊,嘴角勾出冷笑。老子来捋杜家虎须,大手一挥行动开始,胡同顿时喊声通天,二百特别行动队圆,砸门、翻墙、呵斥...场面非常震撼。
特别行动队由不良卫、衙卫、民兵组成,民兵五十人,找老于借的。老于得知扫杜家胡同,二话不说借人,还免费提供腰刀。队员们左挂横刀,腰缠麻绳,手提衙棍,猛虎出笼般涌进赌场。
所谓的衙棍,是缩小版棒球棍,创意来源警棍,长六十公分,通体涂黑漆。之前不良人用铁尺,武康宅心仁厚,认为铁尺打身上太疼,容易闹出人命。给司法三卫换衙棍,放心大胆的打,打不死人的。
十几分钟后,其他赌坊全部告破,唯独眼前金钩,院墙太高翻不过去,无论如何砸门,里面就不开门。武康火气越来越大,耐心越来越小,下达撞门命令。
大踏步到门口,黑衣保镖护左右,与队友共同肉身撞门。连撞十几下,大门轰然倒地,瞬间砸出几根木棍。好家伙,还敢暴力抗法,吃熊心豹子胆啦?
武康肉身开团,左手黑衙棍,右手舞横刀,刀光闪过,长棍断为两截。队友见大佬动刀子,纷纷横刀出鞘,对面瞬间认怂,丢棍子往堂屋跑。这群没卵子的软蛋,武康一马当先,高高举起衙棍,砸在一个恶仆后心。
啊呀一声,这位狗啃屎栽倒,磕掉了门牙,血拌着唾沫流出,在地上驴打滚。武康窜过去,大脚踩他后背,抡衙棍狠狠的揍。等脚下人不再挣扎,深吸口气高喝:“全部蹲下,双手抱头,否则格杀勿论。”
然而没人鸟他,恶仆四下奔逃,在院子里乱撞,没头苍蝇似的。武康气乐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遂你们的意:“所有人听令,凡不蹲下抱头者,给我往死里揍!”
一时喊杀震天,响起杀猪般哀嚎,放眼望过去,无数衙棍挥舞。有恶仆反应快,蹲地上双手抱头,吓的瑟瑟发抖。反应慢的,负隅顽抗的,统统倒了血霉,躺地上蜷成团,承受雨点棍棒。
约莫十分钟,场面完全控制,武康屏蔽惨叫,直奔堂屋大门。姜大牛拦住,谄笑着劝解:“我们来吧,赌徒可能暴怒,可能有危险...你们几个,去给我撞门。”
武康不逞强,由保镖护着,闪在屋门西侧。大牛、三郊确定眼神,同时助跑起脚,木门应声而开。嗖嗖飞出物件,队员纷纷躲避,许三郊猝不及防,瓷碗正砸脑门上。就听啊呀一声,丢衙棍捂额头,鲜血顺手流淌。
瓷片加鲜血,瞬间激怒武康,近乎咆哮道:“都给我冲进去,暴力抗法的用刀砍,不反抗用棍打。待会进去,有一个能站的...姜大牛,本官为你是问。”
大牛暴跳如雷,提着刀冲进去,队员紧随其后。房间里噼里啪啦,到处是求饶和棍棒加身,几乎掀开房顶。武康询问三郊伤情,确定没伤到眼睛,吩咐人送到华博士那。
声音渐渐减小,局面渐渐控制,武康沉着脸,在保镖保护下,大踏步进入房间。类似后世筒子仓库,中间没院墙。横七竖八的桌椅,到处是赌具和铜钱,已经破碎的瓷器。
右侧是高高柜台,三个仆人装中年,躺血泊里生死不明。其他人被集中在东北角,约莫五十多个,个个身上带伤,全都抱头蹲着。有人忍不住呻吟,衙棍随之而落,呻吟戛然而止,他血手捂嘴,恐惧万分。
西北角有个角门,两队员提刀守着。武康收回目光,下达搜查令,队员执行计划。呵斥赌徒起身,高举双手趴在墙上,搜身收刮钱财。哪个不配合,论起衙棍打,收集铜钱放桌上。
七名队员打算现场,清理中央部位,收集地上铜钱,聚集空地上。其他人搜查房间,不放过犄角旮旯,钱堆越积越大。四书吏清点,两书吏记录,四不良人监督。
武康环视四周,被西北赌桌吸引,迈步走过去。长方形纸牌,比梨树叶略小,印刷精美图案。低头查看四周,并没发现掉落的,便收集桌上纸牌,一张张摆开,共四十张。
大牛见大佬皱眉,赶紧过来解释:“武参军容禀,这是叶子牌,与叶子差不多大,因此得名。这是一文到十文,一贯到十贯,一万到九万,剩下是十万贯。相传叶子牌,是楚汉战争时,韩信发明的,用来缓解将士思乡情。”
呵呵,懂的不少嘛!武康伸拇指点赞,大牛很受用,咧着嘴傻笑。眼前的叶子牌,既像麻将又像扑克,若有所思点头。历史记载,叶子牌就是扑克、字牌和麻将的鼻祖,后被马可波罗带到欧洲,在欧洲火了。
赌博这门学问,老祖宗走在世界前沿,叶子戏装口袋里,来到另张赌桌旁。捡起三颗骰子,放手心掂量,果然注了水银。武康又乐了,这种出老千办法,大唐就流行啦?
拨开凌乱铜钱,露出白色绢布,中间绣红色“庄”,两边是“大”“小”“豹子”。饶有兴趣拿起竹筒骰钟,端详片刻放入骰子,用力摇摆几下,扣骰钟在桌上。
手指敲击骰钟,回想刚穿越时,原主和狐朋狗友赌钱,无意打了武老爹,被迫离开睦州。自从得知老爹搬家,寻找的人派出无数,依旧杳无音信。老爹阿娘,小妹和小弟,俺如今发达啦,赶紧回来享福吧!
满满的惆怅,被呼唤声打断,武康回神,见大牛眉开眼笑,捧把铜钱递过。武康伸手接过,大牛又从钱堆抓一把,一半押大,一半押大,指了指扣着的骰钟。
有点儿意思啊,武康呵呵一乐,把铜钱放桌上,伸手指夹两文,潇洒丢在豹子上,不开骰钟转身离开。等他出了房门,大牛小心翼翼打开,登时咧开大嘴:三个六,豹子通杀。
武康来到院子,队友正打扫战场,等候多时的苏军师,快步过来汇报:“明公容禀,一共十家赌坊,全部被控制,书吏正清点牂牁。咱们的人,五个受轻伤,已经送到华博士那。明公,接下来怎么处理?”
武康斟酌片刻,说道:“收刮所有钱财,包括赌资、赌坊存钱、赌徒身上财物。清点数目,除以人头数,得平均数。平均数不超两贯五,记录赌徒资料,按律打一百大板,扔东明大道上。通知他们家属,宵禁之前全部领走,没领走的再打二十。”
“超过两贯五,按律徒刑一年。统计资料,准备判决书,让他们签字画押,全部扔牢房”,略微停顿下,继续吩咐:“派人通知狱丞秦长山,没有我的命令,禁止任何人探监。无论什么身份,只要不老实,都给我往死里打。”
老苏招来书吏,原话吩咐一边,待书吏离开,脸色非常纠结,好半晌讪讪道:“明公容禀,咱们这次闹大了,恐怕...刚才魏郎君找到我,说杜家的后台,是长安...”
“放开我,我是杜美,我要见武康,你们放开我”,嚣张的嚷嚷,打断苏军师。武康转过身,见不良人押个青年过来,年纪三十左右,穿黄色丝绸衣,国字脸鲶鱼嘴。左脸颊有个黑痣,铜钱大小,痣上长两根黑毛。
杜美不断针扎,不良人有些胆怯,不敢用力扭胳膊。武康上下打量,嘴角勾出冷笑,你就是杜大少?长的这么丑,也敢觊觎崔小晴?武康厌恶的直撇嘴,手一挥下达胖揍指令。
不良人大佬发话了,当即摁倒在地,拽衙棍卯足劲狠揍。野猫般叫唤,杜大少蜷成团,抱着头哀嚎。
老苏吓坏了,抖着山羊胡,扯嗓门喊道:“明公不能打,杜郎君的姑姑,是公主的奶娘,贴身侍婢和公主府总管。”
“呵呵,公主有什么...啥玩意?住手”,武康真被吓到了,我嘞个妈啊!公主的奶娘,还贴身大总管,捅破天喽!脑袋嗡嗡作响,气急败坏怒骂老苏:“该死的田舍奴,你咋不早说啊?”
老苏都哭了,我没机会说啊!武康头晕目眩,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大牛赶紧过来搀扶。怪不得杜美如此嚣张,明目张胆开赌场,明目张胆放高利贷,明目张胆掳人妻女,后台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怪不得今天上午,邀请大佬开会,讨论清扫杜家胡同时,老狐狸们个个脸色便秘。老崔不置可否,直接置身事外。五大参军装聋作哑,老魏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
他们明知靠山是谁,却装聋作哑,搞事的节奏啊。心思电转间茅塞顿开,老狐狸们要坑人,目的就是高粱酒。等我捅破天,假惺惺出来安慰,以联名上书作要挟,逼我吐出酒股。
想明白这些,武康咬碎钢牙,脑门冷汗滑落。唐朝的公主,能干预朝政的,相当彪悍。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公主的奶娘加贴身总管,又是几品官?
耳边风这么一吹,自己就得倒大霉。一个问题萦绕脑海,谁能救我?咬牙切齿看老苏,该如何挽回,您倒是说啊!
老苏果断低头,表示无计可施,气的他破口大骂。骂了几句,觉的无济于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绞尽脑汁想补救办法。
还别说,真想到了,能救自己的,普天之下只有武昭仪。老姐正得宠嘞,她的枕边风,应该比公主管用。想到这赶紧离开,打算给武姐姐写求救信。没走出两步,听嚣张冷笑:“姓武的,这就走啦?”
武康停住脚步,抹平狰狞换上笑容,转身和煦道:“哎呦杜大少,您姑姑是公主奶娘,我姐姐是圣人昭仪,一家人啊兄弟。您看这事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苏狗头很有眼色,小跑到屋里,搬来高背太师椅。招呼不良人一起,把杜美扶上椅子,点头哈腰谄媚:“明公的姐姐是武昭仪,圣人宠的紧嘞,您们都是皇亲国戚,都是误会啊。”
“误会个屁!小小的昭仪,能和圣人的亲姐姐比?”,杜美挺直腰杆,盯武康咬牙切齿:“武参军好大的官威啊,乃翁纵横婺州二十年,崔公尚且忌我三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砸我场子,殴打乃翁,这事儿完不了。”
武康沉下脸,老苏接着上,苦瓜脸笑出菊花,三句不离好话,两句不离误会。但很快霉运加身,杜美抓起竹筒,结实砸他脑门上。老苏脚下趔趄,左脸被砸破皮,鲜血汩汩冒出。
杜美冷若冰霜,盯着武康不屑道:“诶我说,知道上一任司士参军,怎么滚蛋的吗?就是得罪了我,姑姑找公主告状,公主找圣人告状,狗参军一撸到底,滚回老家种田。他可是崔公妻舅,你这准女婿,又算哪根葱?”
这孙子好横啊,武康脸黑成锅底,不做口舌之争,吩咐人给老苏处理伤口。
杜美桀桀怪笑,继续冷嘲热讽:“就你这德行,也想娶九娘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今天就写信,圣人最疼十七公主,你就等着圣旨,滚回家种地吧。到时候娇滴滴九娘子,就是咱的啦,哼哼...”
你也做春秋大梦,纳征之礼以过,九娘就是武家媳妇,就算我回家养猪,她也得...不对!武康瞳孔紧缩,拱手行礼笑道:“杜大少说的是,我配不上九娘。都怪我有眼无珠,不识杜少尊神,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大少刚才说,十七公主对吧?”
“就是十七公主!实话告诉你,她是吃我姑姑奶长大的”,杜美拽成二五八万,摇头晃脑道:“现在道歉晚啦!姓武的,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跪下道歉,然后找崔公悔婚,赔偿我八倍...你什么表情,笑什么?”
武康笑的很开心,腰板渐渐挺直,官威找了回来。要是别的公主,只要两条路走,要么吐酒股求老狐狸,要么求武姐姐帮忙。然而武姐姐忙着宫斗,未必搭理我。这样一来,只能被敲竹杠,吐出全部酒股。
然而十七公主,老子真不怕。她是已故老李总裁爱女,李九总裁十七姐,房玄龄的儿媳妇,绿帽王房遗爱的媳妇儿,玉枕的女猪脚,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高阳公主。
虽与她素未谋面,但这仰慕之情,如江水滔滔。高阳和武姐一个德行,面首无数的主。仔细回忆历史,笑容越发甜美,庞大计划涌脑海,乐的他仰天狂笑。
所有人懵逼,大牛赶紧跑过来,扶着他焦急喊:“快去请武开父子,快去禀告九娘子,武公癔症复发啦...武公您别害怕,他姑姑只是奴婢,您姐是昭仪啊,圣人肯定向着您,咱不怕...”
“瞎嚷嚷啥,你才癔症了”,武开推开大牛,板着脸训斥:“鸡毛蒜皮小事儿,用不着老姐出马,本官就能搞定。大牛,招待杜大少,给他整整容。他娘要是能认出他,我让你老娘,认不出你。愣着干啥?给我往死里打!”
俗话说的好,天塌了高个儿顶着,大佬让打俺们就打。喽啰兵早就受够杜美,一脚踹他下椅子,噼里啪啦的招呼。
杜美彻底疯了,嗷嗷咆哮:“武康...我要你满门抄斩!”
武康呵呵:“我也让你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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