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很快就彻底结束了。
院子里一共五名罪犯,其中三人被当场格杀,一人被打昏后抓捕,最后一人选择了直接投降。
无人逃脱。
为了这一战,县祝衙门这边倒是基本上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伤亡,为了击落对方的飞刀,周昂所受的伤,应该是最严重的了,但负责主攻的郡祝衙门那边,却出现了一死二伤的重大伤亡——他们一共出动了九名武职人员。
战后,大家都聚拢到那座院子里,而原本只是散落在外围的郡县两级的士卒,已经调动本坊的坊正和坊卒,将门外的街道完全戒严了,禁止任何住户开门。
等到看过了院子里的战果,高靖有一个缓缓地松了口气的动作。
这个时候,方骏方伯驹忍不住过来碰了碰周昂的胳膊,一下子把始终在走神的周昂给惊醒了。他问:“你没事吧?刚才那一下,伤得挺重?”
周昂笑着摇了摇头,说:“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
方骏闻言笑了笑,亲热地拍了拍周昂的肩膀。
当然,这个时候,他是不会知道周昂的内心活动的——当然死不了。
就在刚才,当郡祝沈明将那人一剑枭首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股暖流一下子炸裂开来,那种感觉,叫他那一刻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直是说不出的受用。但它的作用,却显然不止这一点。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在确定胜局已定的情况下,周昂无心他顾,全身心的都放到对那股暖流的探索上了,这才看上去一直都是一副在走神的样子。
直到刚才,他感觉自己算是差不多摸清了这股变化的来龙去脉了。
原本自己体内的灵气,是散落在各处的,周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郑桓师叔是曾经讲过的,灵气的天性就是喜散不喜聚,而修持之人的所作所为,其实恰恰正是汇聚这些不喜欢聚集的灵气,把它们捏成一团。
说白了,这其实是逆着灵气的意愿而为的一件事。
这件事,甚至可以推而广之,推到“逆天而行”这个话题上去。
所以,这件事其实是不容易做成的。
就算是天才,在踏上修持之路后,无论是“开窍”,还是后来的晋升,都需要依靠丹药的扶持,才能一步步艰难地前行。
甚至有些邪派的修炼之人,为了晋升,会采取那些充满血腥的方式,比如就在这归德坊里发生的这种。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引导。
如果能够在修持的过程中,对自己体内的灵气进行妥善的引导,其实是可以极大地推助灵气凝聚成团这件事的。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就是自从自郑桓师叔处得到了“引导”这个概念之后,周昂其实一直都在坚持地做这件事,成效也是真的有的,但当他把自己体悟和成效告诉给郑桓师叔的时候,却总是一如既往地得不到郑师叔的认可。
原来周昂是不解的,但直到刚才那一刻,他才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过去自己所为的“引导”,根本就还称不上引导。
现在才是。
这一次,他清楚地感觉到,自那股暖流而起,自己体内原本分散各处游走的灵气,忽然间就汇聚成了许多个小小的灵气团。
顺带着的,连刚才自己被对方的力道反噬而引起的内伤,也跟着一下子就好了大半。
搞清楚它的作用之后,周昂仔细回想,发觉归德坊的这个案子,不但是自己首先察觉到不对的,而且随后也基本上可以算是自己一力推动的了。
是自己主动向杜仪和高靖汇报了这件事,从而有了之后的调查和分析,关键时刻,又是自己力主去已经搬离了归德坊的蒋耘家里。
而且貌似到了最后的行动,虽然一开始自己和县衙里的其他人一起,都被隔离在了真正的一线战场之外,但是到最后,也仍是自己的奋力一击,一下子中断了对方逃走的趋势,在沈明赶上来之前,把他给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自己始终都在参与其中。
而且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所以,用“引导术”的逻辑来推导就是,我一直在用做正确的事、做善良的事这个思路,在引导我体内的灵气,虽然这种做法从来都不曾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比如归德坊发生的这件案子,但自己内心对于一件事的善恶和好坏,是有判断的——这种判断,无须明言,却在事实上引导着自己体内的灵气。
当那贼首被沈明一剑斩下头颅,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者叫潜意识里,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件“正确的事”,这件“善良的事”,这件“为民除恶的事”,已经成功了。而且是在自己自始至终参与其中,为此付出了绝大努力的情况下,这件事就在自己眼前,最终取得了应有的结果。
于是,自己体内的灵气在瞬息之间,就给予了“呼应”。
而由此推想开去,类似的事情,一旦取得了“正确的结果”,自己都将会收获这样的“呼应”。
其中,自己参与的程度越深,付出的努力越多,收获就会越大!
还有就是,应该是这件事的善恶程度越厉害,作恶的人做的恶越大,自己收获的“善的成果”越多,它最终给出的“呼应”,就会越厉害。
而且因为灵气是通过直接感应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潜意识里的善恶,来做出判断的,所以,它几乎不可能被欺骗!
举个例子的话也就是说,虽然你扶老奶奶过马路,肯定也是善事,但这个善良的程度,这件正确的事的影响力,都太小了,而自己别管怎么假装这件事很了不起,自己潜意识里的判断,都不会这么想,所以灵气就不可能被蒙蔽。
至于自己做了一件坏事,却假装是完成了一件“正确的事”,就更是全无蒙蔽灵气的可能。
除非自己疯了,内心里自小到大已经牢不可破的判断体系,出现了整个的全体的混乱,才会出现从潜意识里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吃了一碗米饭,或者做了某件坏事,是一件了不起的正确的事这种判断。
呃……难道说疯子更容易炼成神功的道理,就是打从这里来的?
…………
一死两伤这件事,绝对是很严重的战损了。
郡祝衙门里的众人,此刻都没有什么迎来了一场大胜,破获和捣毁了一处重要的邪教窝点的兴奋,一个个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几个被当场格杀的案犯的尸体,都由底下人进来收拾了,被抓捕和主动投降的两名罪犯,也在加上了禁制之后,由三名武职人员押回衙门了,其中就有两个受了伤的武职人员。
但其他人却都留下来,围成一圈,大家沉默着,你一手我一下地,简单帮死者整理了一下易容,等到马车赶到了,才由两个人亲手抬着,送到了外面的车上。
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沈明沈郡祝似乎是才又忽然响起县祝衙门的一帮人来。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以高靖为首的这帮人,沉吟片刻,对高靖道:“高县祝,这次你们做的不错。”
高靖微微躬身为礼,道:“些微助力,不值一提。”
沈明闻言微微颌首,目光从一帮人脸上掠过,在周昂的脸上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淡淡地道:“如今事情已经了结,你们都回去吧,本官会给你们记功的。”
高靖躬身应诺。
…………
一直到离开了归德坊,大家都没有说话。
但是当走进了衙门所在的承德坊,清楚地确认已经脱离开郡里的注视了,大家却忽然都打开了话匣子。
仍是刘瑞第一个忍不住,道:“不就是出身玄都观嘛!你们瞧瞧他那副样子,要是没有咱们拼命阻拦,子修兄更是被反击得吐了血,那主犯肯定跑了,他还能那么大喇喇的说话?他傲个屁啊!还说什么‘会给你们记功的’,我呸!”
赵忠闻言“嘿嘿”地笑,却不说话。
高靖主动开口道:“好了!大家毕竟是同事,他又是上司,是本郡之内所有官方修行者的最高长官,有些话,就算是没有一个旁人的私底下,也不要再说!”
刘瑞不说话了。
但这个时候,方骏方伯驹却又笑着拍了拍周昂的肩膀,道:“子修,厉害!”
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地看过来。
为了追求行动的隐秘,尽量不在进攻前引起罪犯的警觉,大家出发的时候,是连马都没有骑的,这时候当然也就是徒步回去。
徒步,就意味着大家都走得很近。
于是这个时候,大家看着周昂,纷纷地道:“的确厉害。”
杜仪也笑着说:“当时我都以为自己完蛋了。那飞刀太厉害了,根本躲不开了。但是没成想,被子修一击而破!”
这就是吹捧了,周昂当时可是被反击得当场吐血了的。
不过现在大家都高兴,没人在意这个,这叫夸功。
这么一夸,大家都与有荣焉,大家都高兴。
就连高靖,这时候也笑着看着周昂,道:“子修的确是救了我跟子羽一命。”
周昂笑着摆摆手,“但是那一下反击,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
声震长街。
其实早在沈明宣布县衙的人可以回去的时候,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但大家却都没有就此各回各家,反而是都一起回衙门。
显然,刚刚参与了这样的一件大事,而且立下了功勋,最关键的是,叫大家此前愤恨无比的那帮家伙,就此被剿灭了,所以,大家心里都相当的兴奋。
似乎就这么一起回去,就能让这种兴奋,这种成就感,再多延续一段时间似的——现在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等到进了衙门,赵忠忽然提议,“县祝,要不,咱们弄点酒菜?”
高靖哈哈一笑,但想了想,他却道:“好!还真是渴了也饿了,那就吩咐厨上弄些酒菜来,大家都垫垫肚子解解渴再各自回家。”
此言一出,众人皆曰,“善!”
***
听说本章说已经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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