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文茵翻了个身。
睡在竹榻上的燕歌听到动静,翻身坐了起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是要起夜吗?”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白天还好,夜里顾文茵起夜的频率多了起来。
初六那天,穆东明离开的时候,还嘱咐了燕歌一番,夜里一定要惊醒着点,有时候顾文茵要起夜根本就不叫人,而是自己摸着黑起来。
“不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后,帐子被一只细白的手撩起,顾文茵靠坐在床上,掩嘴打了个哈哈后,对燕歌说道:“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武玄风没了。”
燕歌闻言微微一怔,稍倾,醒过神来后披衣坐了起来,轻声劝道:“梦是反的,爷没让人送消息回来,肯定就还没事。”
顾文茵摇头。
武玄风的情况很糟糕,这是无庸置疑的,不然伤都没养好的覃宵也不会再度出现在凤凰村。
她只是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见顾文茵没有出声,燕歌想了想,轻声问道:“你都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武玄风来和我告别,说他要走了。”
顾文茵轻声说道:“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还说他有话想和我说,问我愿不愿意听。
我才要开口,他却突然又摇头说算了,他不想说了。”
燕歌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三公子,他真的是个好人,只可惜……”只可惜却生在了武家!
顾文茵忆及与武玄风的相识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他时,便是在他带着人来猪泷山找阿羲,好像是他知道了武玄芲也在阿羲,想要对阿羲不利,他想提前找到阿羲,给阿羲示警。”
她还记得,当日武玄风说的那句“胆子这么大,到是和姝瑾有几分相像。”
后来真正见到武姝瑾后,她才知道,她和武姝瑾其实一点都不像。
武姝瑾的胆大是有恃无恐,而她的胆大是无所依恃!“明天就十一了,这都四五天了,阿羲也没送个消息回来,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顾文茵沉声说道。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别胡思乱想了,临来前,淳于老先生不是交待过吗?
你现在最忌忧思忧虑。”
燕歌劝道。
顾文茵点了点头,伸手放下撩起的帐子,说道:“睡吧,离天亮还有会儿时间呢。”
“好,你也赶紧睡吧。”
燕歌说道。
帐子隔绝了微弱的灯光,屋里变得安静起来。
顾文茵却久久没有睡意,怔怔的瞪着头顶的缠枝花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文茵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时,阳光已经穿过洞开的窗扇,在屋里洒下金色的光晕,小孩的嬉笑声穿过层层的院墙在耳边响起。
顾文茵伸了个懒腰,醒了会儿神后,才翻身坐了起来。
不想,她才刚刚坐好,一个小脑袋便自帐子外钻了进来,“姑姑,你才醒啊?
家里来客人了,等了你好久。”
来客人了?
还等她好久了?
顾文茵看了罗舜英,“舜英来的是什么客人啊?”
“不认识,说是奉姑父的命令来接你去京城。”
罗舜英说道。
顾文茵穿衣裳的动作一顿。
奉穆东明的命令来接她去京城?
五天前,覃宵来接他进京时,直白的提出过,想请她一道进京,但却被穆东明以她身怀有孕身子重不宜奔波为由拒绝了。
可现在,穆东明却让人来接她进京……再忆及昨天前半夜的那个梦,顾文茵一颗心莫名的便沉了沉。
她动作飞快的系好衣带,长长的头发编了个麻花辫,一番洗漱过后,喊了在一边玩的罗舜英抬脚便要去花厅,不想一只脚才跨出门槛,便和匆匆由外而来的燕歌撞了个正着。
“舜英已经和你说了吧?
爷让司牧云来接你去京城。”
话落,燕歌绕过顾文茵进了屋子,直奔西南角摆箱笼的地方,“不知道要呆多久,不管怎样,衣裳总要带几身,这天寒地冻的,着凉可就麻烦了。”
是司牧云来接她的!顾文茵脚步一转,朝正翻箱倒柜的燕歌走去,“司大叔有没有告诉你,阿羲为什么让他来接我进京?”
燕歌手上动作一顿,稍倾,抓着手里的一件狐裘,抬头朝顾文茵看了过来,轻声说道:“司牧云说三公子已经呈弥留之际了,爷的意思,可能是想让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送武玄风最后一程?
!顾文茵几疑自己听错,她可没忘记自家男人是个大醋坛子,若是有心,初六那日就不会不同意她一同出发了。
当然,顾文茵万万不曾想到的是,让穆东明最终做出改变的会是小阿妤的几句话,当然顾文茵更没有料到的是,小阿妤没能做成她的媳妇,最后却做成了她的弟媳妇!自然这都是后话,眼下,顾文茵满头雾水的被送上垫了六七床被子精美奢华无比的马车,在元氏等人的万般叮嘱声中,出发去了京城。
而此刻的盛京城,因着元宵的临近,街道上已经摆放起了各种各样的花灯,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淡淡的幸福感。
毕竟,自武玄风登基后,他一直施行的都是仁政,百姓们安居乐业不说,天公也作美,除了兖州的旱灾蝗灾外,其它各州府都是风调雨顺虽不足以丰年安乐但却是天下太平。
而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还有什么比天下太平更重要的呢?
十五这天,载着顾文茵的马车踏着黄昏的夕阳驶进了盛京城。
“好些年没来,仍旧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顾文茵将头抵在马车的窗子上,掀了一角帘子,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燕歌不赞成的扯下了她手里的帘子,“晚边的风凉,仔细把脸给吹伤了。”
“哪有那么娇气啊。”
顾文茵说道。
嘴里这样说着,但到底没有阻止燕歌,身子往后靠了靠,顿了顿,轻声道:“也不知道苏伯他们怎么样了,既然来了总得和他们见一见,还有单掌柜那,当初说好一月出一道菜式给他,结果,两三年都没给她一道……”说到后面,顾文茵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歌却是挑了眉头,对笑得眉眼弯弯的顾文茵说道:“有那块牌匾在,别说他这一辈子,就是他儿子一辈子都吃不完,他要还不知足,不知道感恩,拿你没有按约定说事,他也还算得个人?”
“生意人嘛,谁又会嫌生意好,银子多呢?”
顾文茵淡淡说道。
燕歌还待再说,外面响起司牧云的声音,“丫头,到了。”
顾文茵停了话头,就着司牧云掀起的帘子,扶着燕歌的手弯身出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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