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长安隘口。
长安校尉熊知机在家里设下一桌酒席,请了手下的一众都尉和一些退伍手足来家中吃饭。
照理来说,经过地方军伍改制,没有位列十四实权校尉之列的熊知机应该是愤懑不已,不说发几句“兔死狗烹”的牢骚,也不该如此得意。
而一切都因家中长子这些日子连连报喜,使得他这个老爹比起自己当了校尉还高兴。
他的长子熊伯原本在长安是有名的纨绔贵胄,民见之需避其锋芒...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转了性子,投身参了军。
有人说是为了女人,有人说是他熊知机逼的...直娘贼,他熊知机从小就没管教过熊伯,熊伯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投军,是他父子俩共同的选择,熊知机本意是让熊伯干脆就地投在长安,长安位于洛邑西面,临近凉州...是京畿西面的壁垒...是钉在秦戎眼中的一根刺,长安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不到战时,长安更是一个悠闲安逸,稳定的地方。
而且在长安,再不济以后可以接自己的班,没曾想这个一摸书就犯困,练武也没练到哪儿去的小子竟然瞧不起长安军队,跟中了邪似的要去投边军。
熊知机一边因为他这个长安军的地位之低而苦笑,一边也在为儿子盘算,边军立军功的机会泼天,随便落在小子头上一星半点,他日也能荣归故里,他们李家不也是更进一步么?
于是托了昔日袍泽的关系,想着把儿子扔进左右骑军,至于能不能进老字营,那就由着这小子蹦跶了。
熊伯一月一封家书,前头的,就是在抱怨边军训练太苦云云,熊知机也是一笑置之,回信口吻也十分严厉;接着熊伯便自己进了右骑军,还远远见着了右骑军的新当家“麒麟郎”柳倓。
信中还说,边军胜过他爹手下的长安驻军不知道多少,还得意洋洋地问他爹有没有见过数万骑冲刺的景象...熊知机看完手中的家信,都笑骂一句“臭小子”,闲来总又翻出来自己看看,总是看不腻,很是下酒。
l可如今朝廷拉起战时动员令...边军便是领军将军调遣的先锋队伍。
所以熊伯的家信断了,家中妇人整日惴惴不安,逼着熊知机去打听消息,熊知机多方一打听,右骑军就没挪过窝,回到家中,先是宽慰了妻子几句,说你我生的几斤几两还不知道,怕死,不会轻易上战场的...于是拎了壶酒喝了起来,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紧张。
随后下属递交长安隘口的军报使熊知机震惊得无以复加,领军将军武氏菩连同三个军团的中郎将通报全军,点名表扬并提拔了此次奔袭西境的有功将士,熊伯的名字赫然在列,熊知机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得找到开头重新再看一遍,“左都中郎将亲卫,白郎子,熊伯...”“白郎子卫...”
“白朗子卫...”熊知机自己叨念了几遍,无由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老了,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一阵马蹄打断了熊知机越陷越深的思绪,人未至,声先到。
“熊知机,你个糟老头子的,今天必须出点血!诶哟!当官儿的家里门槛是高...”熊知机本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那声音熟悉至极,来自发誓不再与他往来的那个被他还欠着三条命的老伍长......
随后熊伯的家信又恢复到了一月一封,也开诚布公地告诉家中自己当亲卫手的起因和经过,笑问老爹砍过几个蛮子脑袋,自己这把刀,可是已经有小三十了。夜深人静,熊知机总自己一个人来到书房,也不点灯,就是铺开那几封家书,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熊知机喝够了酒,丢开酒壶,轻手轻脚地就要把家书收起来。
“爹,不喝了?”只见女儿熊季端着食盘站在书房门口,“把这热茶喝了吧。”
熊知机接过女儿递上的热茶喝上一口,只觉得暖意上涌,酒醒了大半,正要放下茶碗,只见女儿放下铜盆就要脱自己的鞋,熊知机笑着说:“闺女啊,这些是你娘的事儿,爹不好意思使唤你个大姑娘。”
“这深更半夜的,就别打扰娘了。”熊季一边脱下父亲的靴子,一边用手背试了试水温,感到温和舒适,会心一笑,将老爹的大脚放进铜盆,仰头给父亲挤出一个笑脸,“女儿该做的,大哥不在家,女儿就应当照顾爹娘。”
熊知机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柔声说:“不知道哪家小子如此好福气哦。”
熊季抬袖擦擦额头,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对父亲说道:“你可别乱认亲家啊,就你饭桌上那些酒囊饭袋,他们家里后生也不会强到哪儿去,我要嫁,就要嫁像大哥这样的汉子。”
熊知机笑意更浓,“那你看你大哥上次提起的那个李标长如何?你大哥都是他的副手呢。”
熊季小脸羞红,随即狠睕了一眼老爹,“一个穷当兵的,你能看上人家?”
熊知机哈哈大笑,“人家也是将门之后,咦?死丫头,怎么把你爹说的这么势力。”
熊季一边给父亲擦脚,一边嘟囔着,“本来就是嘛...”
熊知机一笑置之,闭目躺在太师椅上自嘲地笑了起来,接过女儿手里的帕子自己擦着,“丫头啊,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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