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小官人想买,”
听朱七终于把目的说明,李亢答应得很爽快,“鄙人自然没有道理不卖!”
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于李亢来说,火柴的配方便是他的“怀中之璧”。
截至昨天,从李惕和云哥儿手里卖出去的火柴已经涨到了七十文一盒。
那可是七十文!
市面上的精盐也才卖七十文一斤!
这样的事,不要说李惕和云哥儿看得心惊肉跳,就是李亢听他们转述时,也会暗暗心惊。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连李亢也搞不明白了,究竟是火柴太疯狂?还是开封人太疯狂?
但是,他却很清楚――这个独门生意是绝对再做不得了!
原因很简单,诚如他当日对李惕和云哥儿说的那般――“我们根基太浅”!
当朱七的随从敲响李亢家的院门时,李亢便知道――时机到了!
于是,他爽快地接受了邀约,来到了会仙楼,见到了朱七,还答应把火柴的配方卖给她。
“呃……好!”
李亢的爽快明显超出了朱七的预期,“小官人是个爽快人儿,鄙人也就不啰嗦了!”
说着,朱七身子一直,神色一肃,乌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李亢,“配方既是小官人之物,那就请小官人先开个价吧!”
她知道李亢卖配方的无奈,更知道这个配方蕴含着何等巨大的商机,否则,她又怎会坐在这里跟一个半大小子客套这么久?
“这个简单!”
既然朱七有心要买,李亢便没打算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有两种卖法:这第一种卖法呢,鄙人准备把配方卖给一个买家,而且只卖给他一个买家;第二种卖法呢,只要有买家来买配方,鄙人就会以统一的价格卖给他……”
说罢,李亢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微笑着望向了朱七,“不知小官人准备怎么个买法?”
“呵呵……”
朱七缓缓地笑了,“小官人,如果鄙人选择第一种呢?”
李亢轻轻地放下了茶杯,“一千贯!”
“呃……”
朱七一怔,满脸讶然之色,“一千贯?”
“一千贯!”
李亢以为她嫌自己开价太高,但是,这件事情却是无法让步的,一咬牙又伸出了一根手指,“还有今后的一成利!”
说罢,李亢又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起来,心中却很忐忑。
在他看来,这个价格绝对不低!
“好!”
朱七怔了怔,笑了,“李公子的开价倒也公道!”
呼……
李亢暗自松了口气,却听朱七已经在向门外吩咐了,“可以上菜了!”
“是!”
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随即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酒菜便流水价地上来了,大碗小盏无一不精致,各色菜肴琳琅满目,煎炸炖炒样样齐备,直看得李亢暗暗咋舌,却连一样菜名也叫不上来。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若论饮食之精细,大宋较之后世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盏茶的功夫,桌上便已摆好了大大小小三十二样菜式,把个桌面摆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各色菜肴红绿相间、黄白齐全……只那色泽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酒具都是以足银制成,精美贵气;酒液都是纯粮酿造得来,香气扑鼻,入口甘醇,只是,李亢如今年龄尚幼,却不敢贪杯。
菜肴品类繁多,量虽不大,但味道上佳,饭后亦有点心果品,林林总总又是二十多个碗盏……李亢两世为人,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奢侈。
待到点心果品撤下,已是宾主尽欢,侍女连忙又换上了新茶。
“李公子,”
轻轻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朱七缓缓地开了口,“在下虽是富家出身,却也干不来那以势压人的勾当,既已计议妥当,是否要立字为凭?”
“要的!”
李亢连忙点头,神色坦荡,“倒不是在下信不过朱公子,只是,商海之中无父子,一分一毫也得有个章程才好呢!”
“李公子言之有理!”
朱七微微一笑,“李公子可需找个保人?”
“这倒不必,”
李亢一怔,连忙摇头,“在下虽然出身贫微,却也粗通文墨!”
“呃……”
朱七一怔,神色赧然,“倒是在下多虑了!”
旋即吩咐侍女取了两副笔墨纸砚来,商定了内容,两人便各执一笔开始书写了起来。
李亢前世倒也练过毛笔字,只是,重生之后忙于生计,再没时间练习,此时写来稍觉生涩,但在他自己看来,那字虽然稍显难看,却也认得出来,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噗嗤……”
李亢行文过半,突然听得一声闷笑在身侧响起,这才发现不对,循声望去,却见身侧的侍女正以手捂嘴,早已憋得俏脸通红了。
见李亢望来,那侍女有些惊惶无措,“公子,奴家……”
“无妨,”
李亢顿时也是面皮一热,勉强笑了笑,“多年不曾执笔,有些生疏了……”
说罢,李亢继续伏案疾书,不多时便写好了。
交换文书,审阅画押……顺利完成交易,李亢怀揣着一千贯交子被送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李亢又掏出了那份由朱七写就的文书仔细端详了起来,那一个个娟秀却不失遒劲的字儿只让他汗颜不已。
老子一定要好好练练这毛笔字了!
与此同时,那一辆缓缓驶向内城的马车上,朱七也在捧着那份由李亢写就的文书看着,只是那嘴角的笑意如何也掩饰不住,良久,笑容一敛,学着李亢当时的口气来了一句,“在下虽出身寒微,却也初通文墨!”
说着却已忍俊不禁,“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却不似平常女儿家那般含蓄。
见状,左右两个侍女并无一丝讶色,只是跟着轻笑。
马车沿着御街缓缓北去,那方向竟是宣德门!
当然,朱七倒底是什么身份,李亢并不在乎,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人来头肯定不小,绝不会赖掉自己该得的利钱!
这就够了!
怀揣一千贯,李亢只觉自己瞬间便高大了几分,就连下马车时那动作都比先前更加矫健了!
“小郎君慢走,”
依旧是那位大汉将李亢送回来的,见他下得车来,连忙嘱咐,“尚祈不要忘了明日之约!”
“岂敢!”
李亢连忙正色,“此乃天子脚下,在下如何糊涂,也不敢罔顾朝廷法度!只要尊府主家备齐了所需物料,不出五日,保准能制出火柴来!”
字据已立,钱也收了,李亢岂能背信弃义?
再说,那朱七的生意里可还有他一成利钱呢!
其实,他提出要那一成利钱,固然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可是,在朱七看来,何尝又不是一份诚意呢?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那份生意里既然有了李亢的利益,朱七便不怕他不尽心做事!
“吱呀……”
李亢话音刚落,院门便被拉开了,大姐探出头来,一见李亢,顿时满脸惊喜,“大哥……”
“大哥!”
话音未落,二姐便从大姐身后蹿了出来,直奔李亢而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仰起小脸,却已眼圈泛红,“你可回来了……俺们……俺们还害怕你……”
说着,泪珠儿便自眼角溢了出来。
“傻妹子!”
李亢连忙弯下腰,轻柔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儿,“不哭了,大哥给你买好吃……”
“不!俺不要好吃的!”
二姐连忙摇头,带着哭腔,“俺就要大哥!”
“中!”
李亢重重地一点头,拉起她的小手就往院门口走去,“让二哥出去给你买!”
说着,李亢就要向那大汉告辞,可是一回头,却见马车已经到行了巷口,只得扭头望向了大姐,“老二还没回来?”
“晌午前就回来了!”
大姐的眼眶也有些泛红,“听俺说你被人接走了,他和云哥儿就急忙出去找你了……”
“净添乱!”
李亢骂了一句,嘴角却悄然泛起了一丝笑意,拉着二姐就进了院门,“大哥现在有钱了,很多很多钱,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俺不要!”
二姐只是死死地抓着李亢的手,楚楚可怜,“云哥儿说那些坏人要害你,俺不让你出去!”
李惕和云哥儿毕竟只是两个半大孩子,本来担心有人来抢火柴的买卖,一回家又听说李亢被人带走了,自然就没往好处想!
顺带着,两个小丫头也被他们的推测给吓到了。
他们也不想想,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真有歹人能大白天地来接人?
对于李惕和云哥儿的思维,李亢只能暗自摇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惕虽然觉得开封城的治安不如李惕他们想的那般坏,却还是决定要弄点什么东西来防身。
黄昏的时候,李惕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刚进院门,便见卧室里烟雾弥漫,顿时精神一振,冲了过去,“大哥……”
“回来了啊!”
李亢正在陶罐前忙碌,闻言抬头望向了匆匆冲进屋来的李惕,“再去帮俺买些硫磺回来!”
说着,李亢冲捂着鼻子紧紧守在一旁的二姐努了努嘴,“再多买些馒头回来!”
“呃……”
李惕一怔,连忙点头,“俺这就去,云哥儿还在街上找你呢!俺也得去跟他说一声……”
说着,李惕径直往床底钻去了。
“老二呐!”
见状,李亢只得苦笑,“就把那罐子放在屋角吧!也就一两贯钱,莫人惦记的!”
或许是在会仙店开了眼界,李亢突然觉得:几贯钱在开封城里还真不算个事!
中午那顿酒菜少说也得十几贯钱吧!
还有那朱七,自己开价一千贯,人家愣是价都没还!
“俺不放心!”
李惕抱着罐子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攒下了这些呢!”
这些天,李惕卖火柴加上李亢从云哥儿那里分到的利钱确实不小,但又是买衣服,又是制家什,开销也不小,所以,前前后后也就攒了一贯多钱。
“怕个甚!”
李亢笑着摇了摇头,“你看看枕头下面……”
“哦?”
李惕一愣,狐疑地放下了那装钱的罐子,走到床边掀开了枕头,顿时一惊,“哥,是交子,俺看人使过!”
说着,抓起那叠交子,爱不释手地数了起来,“俺的个娘个耶!怎地恁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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