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了没多久的京城,一夜之间似乎又变回了数天之前那种遍地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以及六扇门捕快的模样。
尽管,看起来,这一次,这些向来都让人心生畏惧的朝廷爪牙们,行事似乎低调了许多,差不多都是身穿便衣在行动,但如此多数量眼神犀利,神色凶恶的人突然之间再度出现,显然瞒不过众多“久经磨练”的京城人的目光。
而除了发现这些再次出现在城中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还有更令人惊恐的消息开始在城中流传。
其实这些朝廷鹰犬们早在昨日夜里就已经开始了行动,只不过是因为宵禁的关系,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消息罢了。
而且,相比起今日这些只不过是在城中四处逡巡,并没有什么太多动作的朝廷鹰犬,昨夜,在没有其他人“碍事”的情况下,他们可是远没有白天这么的“亲善”。
一夜之间,据说有两座商人的宅子,五间店铺,甚至还有一个乞丐窝都被这些朝廷鹰犬连锅端了。
虽然作为“专业”的,他们的收尾很干净,除开这些宅子、店铺与乞丐窝在今日没有人烟出现之外,似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但住在这些宅子、店铺与那个乞丐窝附近的人,可不会认为他们昨夜听到的那些动静是他们睡糊涂之下,听错了。
尤其是行事向来猖狂的锦衣卫与东厂,昨夜在破门而入的时候,可都是高声叫喊着自己的身份用以恐吓那些被抓的倒霉蛋的。
而这些声音,自然被那些住在附近,还未睡觉,或是被吵醒的人,听的是一清二楚。
。。。
“啧啧,果然,我就说吗,就凭那些御史们的几句话,怎么可能真的制住那些。。。吗,当时你们还不信,现在怎么样,这才过去几天啊,人家不又照样出来耀武扬威,在城中肆意纵横了。”
尽管知道作业才刚有人被抓走,但嘴上向来闲不住的人却依旧大有人在,不惜冒着言多必失,遭到牵连的后果,一脸骄傲自得的与一帮相熟之人吹嘘起自己的“卓越远见”。
“嘁,是吗?我怎么记得,当时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但哪怕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进行吹嘘,依旧还是有人故意“拆台”。
“没错,我也记得,当时你好像是在吹嘘那些御史们怎么怎么了不起,又怎么怎么不畏权势,为民请命吧?怎么,就这么几天,这些话你就全都忘了?”
“嘿,什么忘了,我看是故意装蒜吧。”
“哈哈哈!”
。。。
与事不关己高挂起,甚至还不忘拿着这件事来当做谈资、笑料的普通人不同,前几日才刚刚信誓旦旦的向玄武保证过,京城之中绝对安全,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短时间里绝对不敢露面的谛听京畿堂堂主左青松,在听到了属下汇报到他这里的消息之后,已是浑身发冷,心中冰凉。
被事实打脸显然只是次要的,真正要命的,无疑是当这些消息传到玄武的耳中之后,他会受到的惩罚。
但就算心中对玄武知道这些消息之后会如此惩罚自己倍感忐忑,左青松也不敢多犹豫,立刻便带着手下们刚刚汇报到他手上的消息,怀着忐忑、恐惧的心情,战战兢兢的前去向玄武禀报。
。。。
“属下无能,判断失误,以至令尊主陷入如今这等危险的境地,属下罪该万死,请尊主。。。”
而刚一进入房间,左青松便立刻跪倒在地,手中捧着刚刚到手的消息,大声的向玄武请罪。
他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不能有半点推卸责任的想法,否则,迎接他的,只会是更加可怕的后果。
不过,令他有些没有料到的是,玄武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会这么做一般,在他跪倒在地,尚还未将请罪之言说完的时候,便被玄武皱眉,略带不耐烦的挥手阻止了,像是在嫌弃他实在太吵了一般。
“可是锦衣卫、东厂都有了动作?”
制止了左青松的请罪行动之后,玄武似乎也懒得去细细翻看左青松捧在手上的那些汇总来的消息,而是直接开口询问道。
“禀尊主,除了东厂与锦衣卫之外,六扇门的那群黑皮狗也参与了。”
而从玄武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不对劲的左青松,心中不由的一动。
当然,对于玄武的询问,他却是不敢有半点的迟疑,立刻张嘴回答道。
“哦,对,的确还有那群恼人的黑皮狗,本尊只顾着锦衣卫与东厂这两头恶狼,倒是忘了这条粘人的黑皮狗了。”
玄武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言语间颇为不屑的说道,似乎对六扇门颇为看不起。
听到玄武说出这般话语的左青松,心中越发笃定玄武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而他心中也不由的立刻生出不少的疑问。
不过,他却也没有蠢到直接便开口向玄武询问的地步,只是沉默着,低着头跪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玄武的下文。
因为他心中清楚:
该自己知道的,玄武肯定是会告诉自己的,但不该自己知道的,自己就算是自己猜出来了,也要将其永远埋在心底,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除开会让自己死的早一点,死的无声无息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点好处。
“好了,这件事本尊主已经知道了,回去继续盯着吧。”
玄武似乎也对他的知趣很满意,沉吟了片刻之后,摇了摇手便准备赶他离开了。
“是!”
对来之前是抱着“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想法,硬着头皮前来的左青松来说,能够毫发无损的安然离开,显然是“意外之喜”,因此,在听到玄武的话之后,他自然是立刻叩首称是,然后,缓慢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弓着腰,倒退着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若是接下来两天里,依旧没有其他情况的话,就不必再来向本尊主禀报了。”
但就在左青松已经侧转过身,正准备跨过门槛离开的时候,玄武像是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突然再度开口,又吩咐了一句。
“是!”
并玄武这个“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的左青松,连忙再度转过身来,面向玄武,躬身回应了一句,继而才退出房间,关闭房门,消失在门外。
“看样子,狗皇帝之前的确是被那些科道言官们逼迫的不得不将尖牙利爪收回去的。”
而当房门伴随着略显刺耳的声音,终于被关闭,左青松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之前一直表现的兴致缺缺,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玄武,脸上立刻变换了神色,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露出了几颗算不上白皙的牙齿来,自言自语起来。
“呵,没有想到,最终帮了我的,竟然是拿着狗皇帝发放的官饷,端着朝廷饭盆的那群穷酸言官,这可真是太讽刺了。如此想来,那那一日朝会之时,狗皇帝的脸色只怕会相当的精彩吧?!”
说到这里,玄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脸遗憾与幸灾乐祸的继续开口说道。
“啧啧,只可惜,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眼,少了太多的乐趣啊。”
。。。
在离开了玄武的房间之后,左青松虽然心中一直在告诫自己:
不该自己知道的就绝不要去多想,免得引火烧身。
但好奇作为人的天性,就像是一根承受里近乎无限大的弹簧一般,你越是想要去压抑它,它反馈的力度也就越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大,直到再也压抑不住,将之前受到的全部压抑的力量,一次性的全部释放出来。
左青松坚持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不停的告诫自己,只收集汇总手下汇报上来的消息,绝不去多想,或是分析这些消息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可当第三天的黄昏,当听到手下禀报上来一个,有关那些科道言官们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秘密动作,并心有不满,准备再度联合起来弹劾三大衙门,彰显并稳固自己的权利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在前去向玄武禀报这个消息的路上,开始在脑中将玄武的态度,这几天里得到的消息,以及其他在他看来与这件事相关的零星消息串联起来,详细的思考了起来。
而从他立刻就能将这三天里的众多消息,尤其是那些零星的,看起来似乎和这件事并不搭边的消息全都整合起来进行思考来看,尽管他在这三天里不停告诫他自己不去多想,但很明显的是,他其实仍旧会不自觉的,不受控制的,下意识的去注意这些与之相关的消息。
这无疑便是他内心中的好奇本性在作祟了!
。。。
前往玄武躲藏地点的这一路算不上太远,而且,在宵禁已经开始的情况下,他时不时的还要分心去躲避巡逻的兵丁,但当他再次站到玄武的房门之外时,他却已然想通了。
他终于想通了玄武为何在回到城中没有立刻现身,而是继续躲藏,想通了玄武为何在回城之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故意泄露他已经返回城中的消息,更想通了,玄武为何在上一次听到他禀报的那些“坏”消息后,脸上没有半点愤怒,反而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模样了。
因为,这一切,从来都是玄武计划好的。
。。。
其实,哪怕左青松的竭力保证,玄武也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过锦衣卫、东厂,还有六扇门还因为那些科道言官们的一次弹劾就彻底放弃搜捕北极天,搜捕他这个北极天的大头领。
所以,当玄武返回城中之后,他才会第一时间故意让谛听的人像北极天底层的香堂泄露他自己已经返回京城的消息。
他心中清楚,在他离开京城的一个月时间里,北极天底层的香堂里绝对有背叛他的,所以,他才要利用这些背叛他的香堂,将消息故意散播给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知晓。
而除开能够甄别叛徒,清理门户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以此来试探出之前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被科道言官们弹劾才缩回爪子的做法,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为他设的局。
从最近三天里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张狂但却明显没有什么章法,完全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的四处乱撞的模样来看,玄武认定至少有七成的可能,真的是那些科道言官们误打误撞帮了他一把。
但哪怕只有三成的可能,这个官府设的局,玄武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不敢轻易现身,重新恢复北极天的行动。
他在等,他在看。
这一次,他必须要亲眼见证,见证那些科道言官们的行动中并无其他任何人的影子,仅仅只是他们自身自发的行为。
。。。
“什么?你再说一遍?尊主不在屋中?!”
当终于想通一切的左青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心中刚刚想到的那些心思压下,恢复成之前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面带惶恐,眼中满是茫然之色的模样,准备去见玄武,向其禀报那些科道言官们的动作之时,他却从负责守卫的护卫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他一脸震惊,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消息。
“那尊主可曾说何时归来?”
他像是有些不死心的再度向护卫询问道。
“我这里有一份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向尊主当面禀报。”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左青松从怀中掏出那个装有情报的信封,向护卫示意。
“尊主离开之时有过交代,”
但一脸冷漠的护卫仍旧不为所动,目视前方回答道。
“无论有何重要之事,一律明日再来觐见。”
“可。。。”
左青松脸上满是不甘,但他才刚开口,便看到那个护卫像是已经交代完了,不想再理会他一般,已然转身返回了厢房之中。
“哎!”
无奈之下的左青松只好轻叹一声,将信封又揣回怀中,转身离开。
但当他做出了大门,身形没入黑暗之中之时,脸上原本的无奈与纠结,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冷笑与淡淡的讥讽。
显然,刚刚在院内的一切,都只是他装出来的。
至于玄武去了哪里,在他刚刚听到护卫开口回答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早已经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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