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来找丁文志的时候,老远见那二人在亭子里坐着,他赶紧止了脚步,悄悄退回去,打算等晚上再来。
丁文志一直忧心自己一个外男会给林家府上的小姐带来困扰,所以聊了没多一会就起身说自己还有个同伴在院子里,自己出来的太久怕他担心,该回去了。
他这么说,林诗雨自然不好强留。
丁文志走后,林诗雨也打算回内院了。
刚走到月洞门口,就见林海鬼鬼祟祟地从旁边窜过来。
林诗雨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大哥这是做什么,吓死我了。”
林海冲她挑眉,神秘兮兮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林海哼道:“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跟我那位同窗在亭子里坐着,我老远瞅着,你们俩挺聊得来啊,都聊了些什么?”
林诗雨脸色微红,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问了?”林海道:“要不是你三番五次让我把人给带回来,我能跑到内院告诉你他来了吗?机会还不是大哥给你创造的,问问不过分吧?”
“也没什么,就我一个好姐妹给我出的对联,我对不出来,去请教他。”
“你们俩就聊这个?”
“不然你以为呢?”
林海急得上火,“那你觉得他如何?”
林诗雨瞪他一眼,“什么叫我觉得他如何?”
林海说话向来直,“你求了我那么多次,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
林诗雨很不优雅地扔了个白眼给他,“我见都没见过他,怎么就喜欢了,我让你带他来,就是想亲眼看看你口中的优秀学子是什么样的。”
“那你看完了,总该给个评价吧!”林海又绕到这个话题上来。
林诗雨无奈,只好说:“行止有度,君子端方,品行倒是不错,在学问方面也很有见地,总体印象还行。”
林海乐了,“那就是看对眼了呗!”
林诗雨的面上再一次红了,“哥,你怎么老是说话没个正经?”
“我哪里不正经,实事求是啊!”林海摊手,“我这位同窗,在乡下既没有青梅竹马,迄今为止又没有意中人,还不到二十就中了举人,扎扎实实的青年才俊,要不你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年纪能进会试的有几个,就算有,能有他长得好,品行端?”
林诗雨刚才一直顾虑的就是丁文志在乡下订了亲或者是有意中人,如今听林海大喇喇地说出来,她再也经不住臊,扔下一句“懒得理你”就红着脸提着裙摆跑进内院了。
林海看着林诗雨仓惶而逃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他就说嘛,自家小妹见了文志兄,一定会中意的。
不过瞧这样子,两人发展的略慢啊,看来他这个做大舅哥的还得加把劲儿,把妹婿紧紧攥在手里才行,否则将来被人捷足先登,哭都没地儿。
——
白天睡了一觉,丁文志夜间便没什么瞌睡,索性坐在灯下看书。
林海过来的时候,他都没察觉到。
“文志兄,还不睡啊?”林海站在门外,冲着里头的人笑了笑。
丁文志听到声音,马上放下书本,说:“白天睡过一觉,这会儿反倒不困。”
林海抬步走进去,扫了一眼他桌上的书,问道:“你明日要去楚王府?”
“嗯。”丁文志点点头,爹娘有话托他带给小妹,不能不去。
“楚王府距离这儿不远,我让人送你。”林海说。
“劳烦林兄了。”丁文志对这一带不熟,不敢一个人到处乱跑。
林海前面的话都只是套近乎,接下来才入主题,“我来的时候听说你见过我小妹了?”
“刚才在外面,跟林姑娘讨论了一下对联,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看着他急于解释的模样,林海有些好笑,“我又没问你们做了什么,那么紧张干嘛?”
丁文志:“到底我是外男,私下里见你们府上的女眷不合礼数,我怕你家人误会。”
“不会。”林海一摆手,“我妹妹是跟我母亲请示过才来的,况且你们不是只讨论对联吗?那有什么?”
丁文志闻言,稍稍放了心。
林海又转了话题,“这次会试,有信心中吧?”
丁文志摇头,“不好说。”
“我白天都没来得及问你,乡试拿了第几名?”
“第五。”丁文志说。
“第五也不错。”林海满意地点点头,“文志兄这么优秀,会试一定能中,到时候可就是真正的天子门生了,入翰林院指日可待。”
丁文志失笑,“这都还没考呢,林兄就想那么远。”
“这可是关乎仕途前程的大事儿,不想远些怎么成?”林海道:“文志兄就没想过到时候殿试完赐了出身,把你爹娘兄嫂接到京城来安置?”
“想倒是想过,只是没你想的这么远。”丁文志如实说。
林海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夜深了,我也不打扰你读书,差不多就该歇了,明儿个还得去楚王府呢,可别起晚了,我要去国子监,到时候可能没法送你,不过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把你稳稳当当送到楚王府的。”
丁文志颔首,“有劳。”
——
不管是在校舍还是在家里,丁文志都习惯了早起,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
翌日醒来的时候,张举人还在睡觉,丁文志没吵他,写了张字条放在张举人的窗台上,找了个小石子压着,就跟着林府的下人走出大门坐上马车去楚王府了。
张举人起身的时候,见着那张字条,是说丁文志去了楚王府,让他自己温习书本,不必找他。
没了丁文志,张举人也不认识林家的人,不好意思去叨扰主人,便只好坐在桌前看起书来。
丁文志到了楚王府的时候,门房小公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很快进去通秉。
他本来是打算正式拜见楚王的,但是很不凑巧,最近弘顺帝正在安排会试的主考官,傅凉枭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去,这几日一直在筹划这件事,并不在府上。
丁文志还是只见到杜晓瑜。
他要行礼,杜晓瑜不准,忙打住,“二哥要是跟我客气,以后可就别来了。”
丁文志道:“王妃身份尊贵,我不过一介草民,不行礼如何使得?”
“王爷又不在,哪来那么多的虚礼?”杜晓瑜嗔道:“快坐下吧,跟我说说家里情况如何?”
丁文志坐下来,告诉她药田扩充了不少,去年雨水充足,长势不错,收成也好,果园的果树再来一年就该挂果了,另外就是他大嫂廉氏,他来的时候已经箩大的身子,如今该是生了,最后又把爹娘的问候转告杜晓瑜。
杜晓瑜笑眯了眼,说:“原本该回去看看的,可是我这身份限制太多,再加上我们家小二马上就出生了,实在抽不开身。”
丁文志笑说不用回去,她想知道什么,等那边传来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转告她。
杜晓瑜点点头,又说起了考试的事。
“听王爷说今年报考会试的学子有五千多,录取率还行,大概能取三百多名进士,比例可比乡试好多了,二哥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平常心对待就好。”
丁文志说:“我知道。”
两人正谈话,外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个小不点,仰着脑袋看了看丁文志,又看向杜晓瑜,“娘亲……”
他还不会说长句,只是眨巴着好奇的一双大眼。
“离忧,这是你二舅舅。”杜晓瑜笑着介绍道:“二哥,这是我们家的长子,傅离忧。”
丁文志看向已经走到杜晓瑜身边、正用眼神瞄着他的傅离忧,莞尔一笑,“我去年返乡的时候,他还是个奶娃娃呢,如今都会走路了,长得真可爱。”
傅离忧不搭理二人,一屁股坐在小矮凳上掰着手指头数,他不是已经有个二舅舅了吗?怎么又钻出来一个?哎呀好乱好乱,娘亲坏,一下子让他记这么多人,脑袋晕乎乎的。
杜晓瑜揉揉他的小脑瓜,说:“这个是娘亲的义兄,所以你也得管他叫舅舅。”
义兄又是个什么东西?
小离忧双眼都晕成了蚊香圈。
丁文志是赶早来的,没吃早饭,杜晓瑜让人去准备。
早饭送来的时候,丁文志犹豫了一下,问她,“王爷今日什么时辰回来?”
杜晓瑜摇头,“说不准。”
“王爷公务很繁忙吗?”丁文志又问。
“对。”是关于会试的事,杜晓瑜不能多说,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一句。
得知今日大概又见不到楚王,丁文志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倘若他中了进士,将来肯定还能有更多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小离忧坐在杜晓瑜旁边,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地自己舀着牛乳蛋羹吃。
他生来富贵,养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乌黑又明亮,时常滴溜溜转,小脑袋瓜很是聪明,每次一入宫,就像个小福娃似的,常把各宫主子逗得开怀大笑。
丁文志走的时候,他奶声奶气地挥舞着小爪子,吐字不太清晰,“舅舅……债……债见。”
杜晓瑜听得捂着肚子笑。
——
晚上傅凉枭回来的时候,杜晓瑜把丁文志想拜见他的事说了一下。
“丁二哥似乎还不知道你就是当初在白头村待过两年的阿福。”杜晓瑜道。
“此事不急。”傅凉枭道:“等他中了进士,再来拜见也不迟,如今临近会试,他来见我反而不妙。”
杜晓瑜点点头,“也是,那等他会试成绩出来再说。”否则这会儿丁文志与傅凉枭走得太近,会被外面传他贿赂亲王。
傅凉枭顺势摸了摸杜晓瑜的小腹,“再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
杜晓瑜笑,“名字想好了没?”
傅凉枭犹豫了一下,说:“离忧是我取的,第二个孩子合该你取。”
杜晓瑜忍俊不禁,“你就不怕我这水平给取瘸了啊?”
傅凉枭一副“随你便”的架势,“取瘸了也是你亲生的。”
杜晓瑜满额黑线,“那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随便取。”
——
会试时间在暖春三月,时间与乡试一样,都是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三场。
丁文志和张举人在林家温习了一个多月的书,这一个多月内,张举人也渐渐适应了京城,没有了初来时的拘谨和忐忑,二人虽说不算准备完全,但起码临考心态还不错。
弘顺帝委任的主考官,全是进士出身,有大学士、学士、六部尚书、侍郎以及都察院堂官,也有去年乡试时京城的主考官。
今年的主考官委任了八位,三位主考,五位副主考,本来往年没那么多考官的,由于去年乡试在江南贡院发生了科场舞弊案,牵连甚广,弘顺帝雷霆大怒,处置了当时江南贡院里的所有正副主考官和参与舞弊的学子。
这件事闹得很轰动,丁文志他们也是到了京城才听说的。
所以今年的会试,十分的严格,连兵部那边安排了都统派兵来把守,搜身更是比乡试还细致,脱了衣裳,从头发到腋下、亵裤、鞋底,但凡能有机会夹带的地方,全都搜了个遍,考生空手入考场,笔墨纸砚一律不准私自带入。
面对这么严格的会试要求,动小心思那部分人暗暗叫苦,想凭真本事考进士的那层人则是十分高兴,因为越公平,他们的实力就越能得到证明,不至于被花钱买进士的那些纨绔子弟给占了名额。
初八进场,历时九日的三场考试就这么过去了。
交卷走出考场的时候,张举人追上丁文志的步伐,问他考得咋样。
丁文志说还好,至少尽力了。
张举人则是叹息了一声,说:“我以前没来过京城,没参与过什么时政,眼界窄上许多,写出来的文章不够大气,词句也雕琢得不够精细,不抱什么希望了,就是想试试来京城会试是啥感觉。”
丁文志道:“跟张老伯一样从乡下来的学子很多,他们都是没参与过时政的,大家起点一样,你别想那么多,还有一个月才放榜呢,终于考完了,先回去沐浴,咱们约上林兄,去酒楼吃个饭,感谢他这一个多月的收留。”
张举人应是,说林海帮了这么大的忙,合该请他吃顿饭。
林海听说以后,坚决不同意,非要等会试成绩出来以后再说,“你们俩就算要庆祝,也得再等一个月啊!这会儿不上不下的,急什么?”
张举人叹息一声,“我怕是没希望了。”
桃源镇几十年才出了这么两个举人,当初在乡下的时候,谁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陪上笑脸喊声老爷,他以为那就算体面的了。
等到了京城,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举子,张举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多人里面,压根就算不得什么,哪怕用一个多月来调整心态,入考场的时候同时见到那么多举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对比过后的落差感。
跟那些有家世有底蕴的子弟比起来,他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别灰心嘛张老伯。”林海笑着说,“我听闻今年报考的举人上了五千,录取率提高了些,算下来大概能录取三百余人,没准儿你就是那三百余人的其中之一呢?”
张举人苦笑,要想从五千人里面杀出重围冲进前三百,哪有那么容易?
——
每年的会试,主考官都是分成几派的,有的喜欢改革,有的喜欢保守,而且因为私底下效忠的主子不同,想为自家主子招揽的人才自然也就不同。
今年因为主考官多,派系四分五裂,阅卷过后因为排名的问题,八位进士出身的老大人在阅卷馆吵了几天都没能定下来,好不容易定下前十来,拿去给弘顺帝过目,又被弘顺帝抽走了几个,说文章不够好,让另外补几个上来。
为了补这几个名额,八位大人又吵了几天,才终于赶在四月十五之前把所有排名都定好,填了榜单,盖上礼部的印戳,于四月十四这一日在礼部衙门外放榜。
林海早早就为丁文志和张举人定了茶馆,三人去得早,占了好位置,临窗而坐,能一揽下面的盛况。
前来等榜的学子多不胜数,街道上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林海见张举人紧张得不得了,出言道:“张老伯不必紧张,我手底下的人去看榜了,一会儿回来会通知你们的。”
张举人笑得很勉强,他虽说不在意会试能不能中,可到了放榜这一日,还是想在榜单上见着自己的名字。
榜单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会让人自然而然地生出对比性来。
不多会儿,下面的街道上传来个别举子的声音,“我中了,我中了,考了这么多年,我终于中了!”
一听到这声音,张举人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莫说张举人,此时此刻,连丁文志都有些紧张,虽然他预感自己年纪轻初试就考中的机会不大,但心里还是隐隐期待着。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林海的小厮才从人山人海里面挤出来,上了茶馆。
林海见他喘着粗气,亲自给他倒茶,小厮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喝了茶才道:“中了!”
“谁中了?”林海问。
丁文志和张举人也紧张地看着小厮。
小厮怕自己嘴巴不利索说不好,把抄录来的名次递给林海。
林海照着念,“汾州渔阳县桃源镇丁文志,会试第五十八名,汾州渔阳县桃源镇大吉村张旺,会试第二百八十一名。——哎呀,恭喜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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