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是张相思的妈妈凌珑的忌日。
每年的这一天，张睿诚和张相思都会放下身边所有的事情，一起去祭拜凌珑，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还多了一个郁平生。
三人来到墓地，送上凌珑最爱的蔷薇花，还带了她生前最喜欢的糕点，以及张睿诚亲手做的几道拿手好菜。
他们将糕点和菜放在墓前，然后三人席地而坐。
“凌凌，我们来看你了。”
张睿诚率先开口说道。
他对凌珑的称呼，还保持着当年他们谈恋爱时的叫法。
“妈妈，还有我和郁平生也来了。”
张相思接着说道。
“妈妈，又见面了！”
这已经不是郁平生第一次来了，他和张相思领了结婚证之后，张相思就特意带他来见过凌珑了。
“你最喜欢的糕点，还有你爱吃的菜，全是我亲手做的。”张睿诚坐在离墓碑最近的位置，神色温柔的看着墓碑上凌珑的遗照，说道：“你以前总说，我做的比外面那些店里买的要好吃，是你最爱的口味。不知道现在还合你味口么？”
“那我替妈妈尝一下。”说话间，张相思已经用手捏了一小块红豆糕放进了嘴里，一脸享受的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妈妈，很好吃哦！好吃到爆。”
然后，她还捏了一块喂给郁平生。
“你也尝尝。”
郁平生吃完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吃。”
“你看，我们的女儿和你一样，都是小馋猫。”
张睿诚看着张相思，宠溺的道。
“哪有！”张相思故意瞪了张睿诚一眼，撅着嘴说道：“妈妈明明是大馋猫。大馋猫生了一只小馋猫，没毛病。”
“调皮！”
张睿诚笑了起来。
“妈，爸爸很想你呢，他每天都很想你。”
张相思突然伸手抱住了张睿诚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然后，张睿诚顿时就红了眼眶。
“嗯。我们都很想你。”
“妈，你看爸爸，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张相思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所以故意用轻松的口吻打趣张睿诚。
“平生，管管她。”
张睿诚是拿张相思没有一点办法的，只好求救于郁平生。
“好。”
然后，郁平生就将张相思揽进了怀里，伸手捏了一块千层糕塞进张相思的嘴里。
“凌凌，相思和平生现在很幸福，你在天上看得到吗？我们的相思很棒，已经拿了好几个世界冠军了，平生也很厉害，他们一个为国争光，一个保家卫国，都是英雄，是我们的骄傲。”
张睿诚继续和凌珑聊着天。
而张相思则是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菜了，还时不是夹点喂到郁平生的嘴里。
……
这么多年以来，每逢凌珑的忌日，他们都是这样渡过的。自带饭菜和糕点，席地而坐，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顿饭。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张相思在吃，而张睿诚则是和凌珑聊天。
没有过度渲染的悲伤，只是仿佛凌珑从来没有离开一般，坐在一起聊聊近况，以及开心的事情。
吃完饭，张相思和郁平生把碟子和碗筷收起来，先行下山。而张睿诚则是会呆到太阳下山才会离开。
这是惯例，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张睿诚和凌珑独处的时间，他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也包括张相思。
“爸爸，那我和平生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再见。”
……
张相思和郁平生提着收纳箱子开始下山，而张睿诚已经开始打扫墓地了。其实这里是有专门的人来打扫的，而张睿诚则是至少每个月都会来一次，一来就会将这里打扫一遍。所以这里其实很干净，不过却是张睿诚已经习惯了而已，习惯了亲力亲为。
“我爸爸特别爱我妈妈。”
张相思回过头，刚好看到张睿诚在捡地上的落叶，对郁平生说道。
“嗯，看得出来。”
郁平生点了点头。
“我爸是我见过最深情的男人，我妈妈走了这么多年，我爸还是多年如一日的想念着我妈妈，爱着我妈妈。所以，我觉得我妈妈真的特别幸福。”
郁平生伸手轻轻摸了摸张相思的头，说道：“我会努力，努力超过爸爸，好不好？”
张相思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好！”
郁平生嘴角勾了勾。
“你说，我妈妈要是还在，那该有多好呀！”
张相思不禁感叹道。
“嗯。那爸爸和妈妈一定是一对最令人羡慕的老夫老妻。”
“这些年，爸爸心里其实一直很苦。虽然他不说，但是我都知道。”
张相思撇了撇嘴，有点想哭。
郁平生停下脚步，伸手将张相思拥入怀中，柔声道：“但你是爸爸的甜呀！有你一直陪着爸爸，爸爸其实也很幸福的。”
“嗯。我爸爸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妈妈不在了，所以爸爸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你了。”
“爸爸特别的爱我，我也特别的爱他。”
“嗯。以后我们一起好好孝敬他。”
“好！”
……
到了山下之后，郁平生去取车，张相思则是站在路边等他。
然后，突然从路对面跑过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伸手就握住了张相思的手，神色温柔的看着张相思叫道：“囡囡。”
张相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推开，毕竟是陌生人的触碰，她有点抗拒。但当她听到那一声“囡囡”时，她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她记得小时候，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温柔的叫着她“囡囡”。可惜现在，她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囡囡，我是妈妈呀！”
那个女人似乎很激动，握住张相思的手在微微颤抖。
张相思这才开始仔细的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披散着一头长发，却是乱糟糟的，头上还沾了树叶。虽然头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但依稀能看出她姣好的面容，和熟悉的眉眼。说不出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的囡囡已经长这么大了呀！”
那个女人拍了拍张相思的手，语气欣慰。
张相思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有点不太正常。她觉得她可能是认错了人，把她当成她的女儿了。但她却并不害怕，也不讨厌她。
“妈妈，好想你呀！”
说话间，那个女人就开始掉眼泪，然后一把抱住了张相思。
张相思愣了一下，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却依旧没有推开那个女人。
很奇怪，明明那个女人的衣服有些脏，可是她却莫名的不排斥她的拥抱。
“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囡囡。”
半晌之后，张相思才推开那个女人，说道。
然而，那个女人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又一把抱住了她。
“囡囡别怪妈妈，妈妈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妈妈是被坏人抓走了。”
听着那个女人如小孩子一般的语气，张相思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就不忍心再去解释什么了。算了！就让她误会下去吧！
兴许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兴许她是思念成疾呢？那就让她把她当成女儿吧！让她有一份希望也好。
“嗯，我不怪你。”
她点了点头，顺着那个女人的话说道。
“我的囡囡真好！”
那个女人笑了起来，似乎特别的高兴。
张相思也对着她笑了笑。
然后，那个女人就拉着张相思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接着，她把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取了下来，塞到张相思的手里，说道：“这是妈妈给你的嫁妆。”
张相思可以看出那只镯子质地很好，必定不便宜，自然就不肯收。
“不！这个我不能要。”
“拿着，这是妈妈给你的，不用客气。”
然而那个女人却执意要给她，按住她的手，不让她退回去。
正当她要去推开那个女人的手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太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个眉目慈善的中年妇女跑了过来，伸手就拉住了那个女人，似乎生怕她会跑掉似的。还替她拍到了衣服上的灰，以及头发上的落叶。
“淑华，我找到我的囡囡了，我终于找到她了。”
那个女人握住那个中年妇女的手拍了拍，说道。
刘淑华看向张相思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歉意，很是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我家太太……”她伸手指了指脑袋，又道：“有点问题，总是喜欢到处认女儿，一定吓倒你了吧？但是她没有恶意的，她也不会伤害人。”
“没关系。”
张相思笑着道。
“太太，你该吃药了，我们回家吧！”
“不要！我要和我的囡囡在一起。”
刘淑华求救的看向张相思，张相思只好走过去，哄道：“你先回家，我在外面买点东西就回去找你，好不好？”
“好！”
那个女人似乎格外听张相思的话。
“那你一定要来找我。”她又道：“我们来拉勾。”
“好！”
张相思伸出手指和那个女人拉勾，心里有点内疚。
“谢谢你，那我和太太就先回去了。”
陈淑华感激的道。
“好，再见！”
“再见！囡囡要早点回来。”
那个女人笑着和张相思挥了挥手。
“好！”
张相思点了点头。
……
张相思一直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
直到郁平生开了车出来，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郁平生将车子停下来，然后张相思就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好多人，排了好长的队才把车子开出来，等急了吧！”
“还好。”
张相思摇了摇头。
“你刚才在看什么呀？”
郁平生问道。
“刚才有个女人把我当成了她的女儿，我和她聊了一会儿，然后她的家里人过来找她了，她们才刚走。”
张相思答道。
“哦！”
“呀！这个镯子，我忘记还给她了。”
张相思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女人硬塞过来的那只手镯。
“这个镯子质地不错，她怎么送给你了？”
郁平生有点惊讶的道。
“她好像有点不太正常，我和她非亲非故的。她不肯收，她硬是要塞给我，说是给我的嫁妆。”
张相思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现在我们追过去，还能找得到她们吗？”
郁平生问道。
“估计走远了吧！”
张相思摇了摇头。
“那就先收着吧！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再还给人家。”
“嗯，只能先这样了。”张相思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估计女儿可能不在了吧！”
而郁平生，则是已经侧过身来替张相思系安全带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张相思突然就伸手抱住了郁平生，说道：“老公，我想我妈妈了。”
郁平生顿了一下，然后伸手回抱住了张相思。
“妈妈在天上看着你，你的想念，妈妈一定看得到的。”
“我真的好想她。”
郁平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张相思的头。
然后，张相思猛得推开郁平生坐了起来，有点激动的道：“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刚才那个女人很熟悉了，她有点像我妈妈。”随即，她双手抓住了郁平生的手臂，说道：“郁平生，我们开车过去找一下，好不好？我想确认一下。”
虽然觉得张相思的想法很是匪夷所思，但是郁平生还是点了点头。
“好！你别急，我们这就开车去找。”
“嗯。”
然后，郁平生就开着车，按照张相思指的方向，带着她找了一圈，然而却再没有见到刚才那个女人。
“算了，回去吧！”经过一段时间，张相思也就慢慢的冷静下来了。“可能是我太想妈妈了，而且这个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也是有的。这么多年了，妈妈如果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不来找我和爸爸呢？”
“没关系的，不然我们可以再通过其他的方法找一找。”
郁平生安慰道。
“不必了，应该是我看错了。”
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张相思不想给张睿诚和自己希望，然后又一次陷入绝望。
“好！那我们回家吧！”
“好。”
然后，他们就直接开车回了张家。
因为今天是凌珑的忌日，通常在这一天，张睿诚的心情都是极其糟糕的。所以张相思和郁平生就特意回了张家，打算在这一天好好的陪着张睿诚。
晚饭是郁平生下的厨，张睿诚从墓地回来时，提前给张相思打了电话，所以等到他到家时，郁平生已经炒好好几个菜了。
有郁平生在厨房里忙活，张睿诚就不必操心了，他点了一根烟，站在阳台上抽了起来。
他其实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是每年凌珑的忌日，他总是忍不住要抽那么几根。
“爸爸，你又抽烟。”
在他点燃第二根烟的时候，张相思出现了在阳台上。
“有点想你妈妈了。”
张睿诚将烟掐灭，苦涩的笑了笑道。
“我也想妈妈了。”
张相思靠在张睿诚的肩膀上，答道。
“我在想，你妈妈是不是在怪我，不然我这么想她，总想着能在梦里见一见她也好。可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有来过我的梦里，一次都没有。”
在这一刻，从来强大无比的张睿诚，也是脆弱的。
“我也没有梦到过妈妈。”
“你说，你妈妈为什么不入我们的梦呢？”
张相思摇了摇头，答道：“兴许妈妈是怕我们伤心吧！”
张睿诚也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她一定是在怪我。”
“妈妈很爱爸爸，怎么会怪爸爸呢？”
虽然那个时候张相思还很小，但是她却记得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很好。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如果我当初能谨慎一些，你妈妈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兴许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说话间，张睿诚的眼眶又红了。
“什么意外？”张相思一脸惊讶的问道：“妈妈不是得了绝症去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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