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亮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安了一个不孝的罪名,被御史弹劾免职。
此时沈亮坐在范宁书房里,捂着脸道:“我不是不想回去给祖父守孝,可他临终的唯一的遗言就是不准我辞官去给他守孝,家里也全部反对我去职回乡,正好朝廷也有这个规定,可以申请免丁忧,吏部都批准了,这会儿却给我安了一个不孝的罪名,我怎么也接受不了。”
范宁安抚他道:“所谓不孝之罪只是朝廷官员之间流传,没有书面定论,你放心吧!就算被免职也绝不是这个罪名。”
“当不当官我无所谓,但我要名声,我的名声不能这样毁了。”
“我知道,大不了我给天子去说,让你回乡补丁忧,休息两三年再回来,毕竟吏部是批准你申请,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你应该没有事情。”
沈亮沉默片刻道:“如果有可能我还希望把我调到海外去,我不喜欢朝廷这种氛围,整天堆着假笑,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的暗算。
相反,我尤其怀念鲲州那段时光,虽然很累,但确实很充实,看着一座城池从你手中起来,每天都觉得自己有所成就。”
范宁负手走了两步,笑道:“有没有想过去北岛?”
“北岛?”
沈亮愣了半晌,“我去那里能做什么?”
“做知府,现在有三座县城,不久就会第四座、第五座,这就需要一个州府来协调各县之间的发展,将来有一天或许会成为相国之类的职务。”
范宁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沈亮低头沉思片刻道:“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吧!”
.........
沈亮走了,朱佩端着一盏银耳燕窝粥走进来,笑道:“沈亮无精打采的样子,真被免职了?”
范宁点点头,“罪名还是不孝。”
朱佩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范宁笑了笑,“罪名是很严重,但我不会让它落实,我会帮他处理好。”
朱佩有些担心道:“这些年夫君都在外面,朝廷人脉方面恐怕难以遂意,要不然我让爹爹出面.......”
范宁握住妻子的手道:“你的夫君还是堂堂的参知政事,连这点小事就办不好?”
朱佩感觉丈夫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连忙离他远一点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让沈亮去北岛?”
范宁微微笑道:“我还真说了。”
“啊!那他怎么说。”
“他说要考虑一段时间。”
朱佩叹了口气,“毕竟关系到几代人的大事,他当然要好好考虑,夫君,别逼他。”
“我知道,一切由他自己选择。”
朱佩走了,范宁端起银耳燕窝粥慢慢喝了一口,他还在想司马光的事情,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
次日中午,《信报》再次登出范宁的一篇实名文章,“没有心胸,宰相何以撑船?”
文章中直接点明了沈亮被免职之事,沈亮祖父唯一的遗言就是不准他丁忧去职,否则就是不孝,沈亮按照祖父的吩咐向吏部申请免除丁忧。
按照大宋丁忧制度,如果父母尚在世,祖父、祖母去世,官员可以申请免丁忧,事实上,绝大部分朝廷官员都没有因为祖父去世而去职丁忧。
吏部同意了沈亮的申请,一切都符合手续。
但吏部的决定昨天却被一位宰相推翻了,认为沈亮没有辞官去给祖父守孝,谓之不孝,免去了沈亮官职。
不明白为何独对沈亮如此苛刻,还是因为沈亮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那位宰相胸中撑不起船?
他范宁的祖父去世时,他同样也没有去职丁忧,那又该当何罪?
这篇文章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范宁和司马光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了。
下午时分,赵顼又再次向皇祖母曹太后请安。
曹太后的病情已经好转,现在还在静养期,不过并不妨碍她通过报纸对外界的了解。
曹太后放下报纸对赵顼道:“当年范仲淹和吕夷简也是水火无法相容,他们必须去相一人,才能保证朝廷平稳,现在范宁和司马光的矛盾已公开化,你打算怎么处置?”
“孙儿特来请示皇祖母!”
实际上这是曹太后的事,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还在她手中捏着呢!
不过她也在慢慢放权,允许赵顼和自己协商了,她也会听从赵顼的意见。
曹太后道:“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衡,这次哀家想听一听,你打算怎么平衡这件事?”
赵顼沉默片刻道:“孙儿想让司马光自己辞去参知政事一职,改任大学士,让他专心修史。”
“官家觉得这样平衡吗?”曹太后又问道。
“还谈不上平衡,还有欠缺。”
“那你继续说!”
赵顼又道:“孙儿打算让司马光来推荐继任者。”
曹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司马光是曹太后提拔的相国,所以赵顼用让司马光自己辞职的方式去相,也算是给了太后面子。
但这样还不够,关键是司马光去相,知政堂就少了一个强硬保守派,这不是曹太后愿意看到的结果。
她可以同意司马光去相,但必须要维持知政堂的平衡,再任命一名新的强硬保守派,这才是曹太后想要的平衡。
“你去和司马光谈,另外,沈亮之事尽量化小,司马光用祖父去世未丁忧做借口,打击的官员太多了。”
“孙儿遵命!”
赵顼稍稍松了口气,皇祖母终于同意司马光去相,其实赵顼并不支持司马光为相,他本人是暗中支持王安石,司马光严重阻碍变法,也让赵顼心中很不满。
但司马光是皇祖母任命的相国,除了皇祖母外,没有人敢罢他的相。
赵顼心里明白,若不是司马光和范宁翻脸,皇祖母还真不一定会答应司马光去相。
次日一早,司马光在朝会中以自己要全力编撰《资治通鉴》为理由向赵顼提出辞想,并推荐他的好友,另一个有名的强硬保守派吕公著接替他的相位。
天子赵顼接受了司马光的辞呈,并颁布旨意,任命吕公著为尚书左丞、参知政事。
当天上午,知政堂进行了教改法表决,王安石、曾公亮、范宁、欧阳修、韩琦投下赞成票,富弼和新任副相吕公著投下反对票。
知政堂最终以五比二的高票通过了教改法,并报请天子批准实施。
.........
中午时分,范宁来到富弼官房,这段时间富弼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参与到教改法中,更没有参与到范宁和司马光的争执反目中。
但在教改法投票中,他毫不犹豫地投下了反对票,这让范宁意识到了富弼对自己的不满。
他们需要谈一谈了。
范宁在门口堵住了富弼,富弼却淡淡笑了笑,“我还有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说完,他扬长而去,范宁苦笑一声,看来事先没有和富弼沟通,是自己这次犯下的一个大错。
他也没有离去,让人送来饭菜,他索性就坐在富弼官房的外屋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富弼回来了,却见外面桌上堆满碗筷,范宁正坐在桌前喝茶,他颇有点无奈,只得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范宁站起身笑眯眯道:“富相能否和我去一趟太学。”
富弼点点头,“我最多给你两个时辰!”
两人各自乘坐马车来到了太学,国子监的官员们听到两位相公到了,慌忙到门口迎接。
范宁问主官太学的官员道:“现在学生们都在吗?”
“都在,午休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样吧!我出一份卷子,很简单的两道题,考一考太学生,最多一刻钟时间,你们帮我安排一下。”
说完,范宁拿出一份题目递给太学官员,太学官员看了看上司,几名上司都点点头,他才匆忙去了。
众人来到太学的一间休息室坐下,富弼对范宁道:“把你出的题给我看看,如果题目太刁钻,考什么蒸汽机之类的东西,我可不会接受。”
他当然知道范宁想说服自己,他自己也想知道,学生们将考得如何?
他接过卷子,上面只有两道题目。
一、稻、粟、稷、麦、菽再加上玉米,各自亩产多少?
二、一件木绵布长衫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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