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也是商业重镇,钱铺众多,最有名的三大钱铺是聚财钱铺、信义钱铺和金桥钱铺,都是京城十大钱铺,时间最短的金桥钱铺进入应天府也已有十几年时间。
而朱氏钱铺在应天府并没有涉足,直到在三个月前范宁出任应天知府后才开始强势进入应天府,一口气在宋城县开了五家钱铺,钱铺发展得十分迅速,短短三个月,便上升成为应天府的第四大钱铺。
十天后,范宁陪同赵仲针视察朱氏钱铺应天府总店,总店就位于应天府衙斜对面,再向南数十步便是东北外大街瓦子,十分繁华热闹。
当范宁和赵仲针抵达钱铺时,刘大管事已经在大门口等待多时,赵仲针有些惊讶地笑道:“大管事怎么在这里?”
刘大管事笑道:“军俸关系变法成败,我必须在这里压阵!”
“说得好。”
赵仲针赞道:“明天就是第一次军俸发放,不知钱铺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准备就绪,欢迎殿下来检查!”
“检查谈不上,我也是来了解学习。”
范宁给刘大管事使个眼色,刘大管事一摆手,“殿下请!”
范宁陪同着赵仲针走进了钱铺,应天府钱铺总店原本是一家质库,也就是当铺,后面修建了一座很坚固结实的青石库房,铜钱就是放在仓库内,仓库里间则放黄金白银以及其他贵重物品,中院是账房和中堂,是钱铺办公的地方,前面就是店堂,店堂很大,占地足有两亩,分成十个柜台,每个柜台前坐一名收取钱伙计。
店堂内不放钱,存取钱都有专人负责从仓库里接送,刘大管事将赵仲针请进店堂,店堂靠墙的一张大桌上一排放着六个铁框子,框子上挂着六块牌子,对应厢军的六座军营,每个铁框子放着五六本帐,其中五个铁框子用锁锁着,只有标有应天府的框子敞开。
“这里怎么还有其他五个州的帐册?”赵仲针不解地问道。
刘大管事微微笑道:“这里不仅是应天府总店,同时也是京东路总店,京东路其他军营士兵既可在当天取钱,同时也可以来应天府取钱,当然,普通客人也是一样,可以跨州取钱。”
“这里面有个问题。”
赵仲针想了想道:“比如说张三的户头在徐州朱氏钱铺,他在徐州钱铺取了钱,然后再骑快马赶来应天府总店取钱,这个时候他在朱氏钱铺内依旧没有钱了,但你怎么知道?”
刘大掌柜笑道:“其实各家钱铺的办法都一样,这里面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张三事先告诉了徐州钱铺,他要在应天府取钱,然后徐州钱铺开出一张跨州取钱书,上面有他存钱余额,这次准备取多少钱,然后张三凭这张取钱书、存钱牌以及口令,便可来应天府总店取钱了。
而另一种情况是张三没有告诉徐州钱铺,便直接来应天府,他手上自然就没有跨州取钱书,这样的话,他必须等两天,我们会发鸽信去徐州钱铺确认,确认无误后才能取钱。”
“下面各个钱铺平时和总店没有联系?”
“有联系,下面店铺每隔十天要向总店报一次帐,汇报每个客户存钱和借钱的明细。”
“那要向京城总店汇报吗?”赵仲针追问道。
“借钱一千贯,存钱三千贯,我们就称之为大客户,大客户就必须报京城总店。”
这时,一名伙计将厚厚一叠账簿抱过来,放在桌上,刘大管事笑道:“应天府的五千厢军账册都在这里了,一个户头一张账页,每本两百个户头,一共二十六本,押司以上将领单独一本。”
刘大管事又指了指后面一大排柜子道:“除了账簿,还有个人卡,每个人一张,白天用完后,晚上要登帐,必须保持帐卡一致。”
赵仲针拾起将领账册,他随手翻开,第一页便是都指挥使李翰,上面有他的户头号码,账簿的第一行记录着八月初一,入帐军俸五十贯,余额五十贯。
赵仲针一怔,“不是明天才是发军俸的日子吗?”
范宁笑着解释道:“钱提前五天就由安抚使司解给了钱铺,明天是士兵的发俸日,很多士兵一早就会跑来钱铺取钱,必须提前入帐。”
“原来如此!”
赵仲针欣然笑道:“那明天我们再过来看看热闹!”
.........
每个月的发俸日也是军营的放假日,从前士兵要到下午才能领到钱,然后晚上进城吃饭喝酒,但改成钱铺发俸后,很多士兵一大早便跑进城了。
朱氏钱铺也是天刚亮便开门了,很快,应天府朱氏钱铺总店前便排起了长队,十个柜台都排满了长队,每个士兵手中捏着铜牌,脸上都激动万分,这是大多数士兵第一次足额领到军俸,没有被克扣。
伙计们忙得满头大汗,他们接过铜牌,立刻跑去柜子里找卡,找到卡后,便回来问道:“取得多少钱?”
“我有多少钱?”
“五贯钱!”
士兵激动一捏拳头,以前都要被克扣掉几百文,这次没有被扣钱了,他连忙道:“我取两贯五百钱!”
“只能取整数,要么两贯,要么三贯钱。”
“那就两贯钱吧!”
“口令多少?”
士兵警惕地向两边和后面看看,从怀中摸出一只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纸递进去,伙计看了一眼口令纸,便将口令纸还给他,口令是钱铺伙计去军营送铜牌时发给士兵,每个士兵都会得到一块铜牌和一只装有口令的纸信奉。
伙计取出了两张一贯钱的交子递给士兵,士兵拿着钱转身挤出去了,伙计喊道:“下一个!”
今天因为人太多,只能取钱,速度很快,队伍在迅速缩短。
范宁和赵仲针就站在大街对面,望着士兵进进出出,赵仲针这时拦住一名士兵问道:“感觉用钱铺取钱如何?”
士兵点点头道:“昨天还很担心,今天取到钱,一下子就放心了,感觉很方便,而且是第一次拿到全额军俸,很激动。”
“那你感觉有什么不方便或者是不满意的呢?”
士兵想了想道:“唯一不方便就是不能取零钱,我想取两贯五百文,但钱铺只能按贯取,要么两贯,要么三贯钱,五百文钱取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赵仲针奇怪地问范宁道。
“启禀殿下,主要是铜钱和交子的差价问题,一贯钱的交子在钱铺里只能兑换九百五十文铜钱,而朝廷发俸一向是用交子,如果这位士兵要取两贯五百文钱,那他最后只能拿到两张一贯的交子和四百七十五文钱,而且很耗时间,为了不耽误后面士兵取钱,所以今天只能取整钱,他可以在吃饭喝酒时兑换,差价已经包含在商铺的获利里面了,所有钱铺都是这样,建议交子取整钱,不取零散铜钱。”
“原来如此!”
赵仲针点点头又问道:“那交子什么时候能和铜钱足额兑换呢?”
“这个需要朝廷有巨量的白银黄金储备,交子还要有长期不贬值的信用,才能逐渐赢得民间的信赖,现在没有办法,如果按照一比一兑换,外面就没有交子了,大家都跑到钱铺里兑换铜钱,这需要时间来沉淀。”
两人离开了钱铺,一边催马缓行,赵仲针一边道:“我现在很关心将领们的心态,会不会心怀不满?”
范宁淡淡笑道:“心怀不满是必然的,毕竟利益受到了侵蚀,我估计东面的损失,会从西面补足?”
“什么意思?”
“很简单,要茶敬,指挥使勒索队正,队正勒索押司,押司勒索伙长或者士兵,最后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赵仲针一下子愣住了,“那用钱铺发俸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孝敬上司你可以给,也可以不睬,除非你想升官,否则上面拿你没有办法,但克扣军俸却是被迫,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扣那么多钱。”
“但会不会给不肯孝敬的士兵穿小鞋?”
范宁笑了起来,“不是这样的,毕竟大部分士兵都不愿孝敬,只能说孝敬上司会有点好处,但不孝敬,好处则拿不到,法不责众,穿小鞋不至于,这种孝敬涉及人情,很难避免!”
“那吃空俸呢?会不会死灰复燃?”
范宁点点头,“短期内不会,但以后就难说了,除非全军一起推进,用严厉的军法进行限制,出现士兵空位,一个月必须上报,否则将严重警告,三月内不上报则军曹吏和指挥使开除军职,半年内不上报,开除军职并下狱,半年以上不报,杀无赦,不仅如此,还要定期监察清点士兵,从制度上让将领们不敢吃空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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