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走在罗湖关口的桥上，林维桢有种从发达文明跌落到原始社会的感觉。
过了河，就是深圳了。
刚下了一场雨，罗湖关口外的空地上泥泞不堪。
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洼，找到丹尼尔的司机，上车后扔给司机一个牛皮钱包，道：“在对面买的，不值几个钱。”
司机高兴地道了声谢，道：“上次去香港，我本打算买点东西带回来，可惜一看价格，直接把我吓跑了。”
林维桢笑道：“别看你的工资在内地很高，可到了香港，那就不够看了。”
“可不是么，两地生活和小费水平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我这点工资，在对面只能去普通的饭店里搓一顿。”
到了丹尼尔的办公室，里面一片繁忙。
看到林维桢来了，丹尼尔扔下手头上的工作，两人一起来到隔壁的会客室，聊完香港的事情后，丹尼尔一脸歉意道：“林，非常抱歉，因为加拿大的这笔大订单，我答应的那400万美元无法保证了。”
林维桢摆摆手道：“没关系，有多少钱就做多大的生意。资本游戏是小道，实业才是大道。”
丹尼尔松了口气，问道：“按你的预期，这次我们能赚多少钱？”
“那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林维桢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道：“英国政府肯定会出面救市，但愿意付出多少，那只有英国佬自己知道了。另外，到底有多少人会参加这场盛宴我也不清楚，如果，我是说如果，中英谈判中断，再加上投机者的跟风做空，我觉得这一次至少能赚个五六千万。”
丹尼尔端起杯子问道：“美元？”
林维桢道：“对，美元！而且这只是属于我的一份，至于你的那一份，你自己算吧。”
丹尼尔手一抖，咖啡洒在雪白的衬衫上，但他恍然未觉，结结巴巴道：“林，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林维桢耸耸肩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这是建立在一切顺利的基础上。丹尼尔，投资有风险，更何况是做空头生意。”
丹尼尔洒脱地笑了笑，道：“这个道理我明白，林，即便这次不成功，我们也紧紧损失300万美元，这点钱，不值一提。”
林维桢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好了，我得去一趟电子大厦，下午就回首都。”
丹尼尔起身道：“我就不去送你了，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实在脱不开身，我让薛小姐送送你吧。”
林维桢一摆手道：“用不着，你忙，她更忙。”
离开贸易公司后，马上赶往电子大厦，王永民和严缘朝开办的计算机技术中心设立在大厦的十六层高。
在办公室里没看到严缘朝，林维桢跟王永民握了握手，问道：“严工呢？”
王永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老严去参加全国计算机展了，我留守公司。”
“全国计算机展？”林维桢倒是一愣，放下茶杯问道：“你们收到邀请函了？”
王永民笑道：“多亏了祁部长，我们的汉卡跟长城0520合作一起参展。”
林维桢道：“看来祁部长挺念旧情的。”
王永民撇撇嘴道：“你可想错了，拉我们去参展那是没办法的事。长城0520一直没有搞定汉化系统，临到会展开始前一个周，这才急火火地找上门来，让我们救火。”
林维桢哑然失笑道：“严工一走，研究六所就不行了啊。对了，你们就没要点政策？”
王永民得意道：“我和老严商量过后，向部里提了一个条件，每一台长城电脑都得配上我们的汉卡和汉化DOS操作系统。”
“这个条件好，行啊你们俩，我还以为你们脑袋一热，直接答应了呢。”
“小瞧人了吧！”王永民给他续上茶水，道：“其实我们咨询过律师，人家虽然是搞法律的，但做生意也比咱们这些土包子在行。哦对了，我们和部里还欠了协议，给你瞧瞧。”
林维桢忙拉住他，道：“得，我信还不成，别忙活了，我坐坐就走。”
王永民不满道：“你去香港之前没过来看看，今天来了又急着走，怎么着，我们技术中心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林维桢苦笑道：“说的什么话！我下午就回首都，过会儿还得去见个老朋友，等下次。”
王永民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劝，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小林，10月份日内瓦有个国际电信展，咱们要不要去参展？”
“去！为什么不去！”林维桢毫不犹豫道，“电子工业部是不是也要去？”
王永民道：“那是肯定的，不过我不想跟部里凑一块，想要一个单独的展台，只是单独的展台费用很高，而且我们也没外汇。”
林维桢道：“费用什么的不要担心，到时候我来解决。”
王永民高兴道：“太好了！老严知道了肯定得乐坏了，哈哈。”
……
汽车行驶在泥泞不平的土路上，林维桢忍受着颠簸，好几次都想下车吐个痛快。
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车刚停下，车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林老弟，对不住，对不住！劳你大老远的跑过来，我心里过意不去啊！”王贵志握着林维桢的手用力地摇着。
林维桢本来就有点晕，被他这么一摇，直接趴到车门上吐了起来。
王贵志吓了一跳，一边给他拍着后背，一边问司机：“这是咋了？”
司机尴尬地笑道：“晕车呗，你们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不是大水坑就是大石头，底盘都被刮了好几次，回头我得好好检查一下。”
林维桢吐完后，觉得舒服多了，用手绢擦了擦嘴，打量着眼前的简陋工棚，道：“王哥，你们就住这里？”
王贵志道：“对啊，林老弟，别看简陋，但该有的都有，瞧见没，政府还专门给我们通了自来水，更是24小时不停电，比首都的条件都好。”
林维桢看着王贵志黝黑的脸色，蓬乱的头发，感慨道：“王哥苦中作乐，不容易啊。”
王贵志道：“瞧你说的，这点苦算什么。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得人上人，来了深圳，我才体会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我身无所长，不多吃苦，多拼命，哪能出头？”
进了简陋的工棚，王贵志搬了几把行军椅，沏上热茶，笑着道：“怎么样，没骗你吧，条件真的不错。”
捧着茶杯喝了两口茶，林维桢道：“王哥以后就干这行了？”
王贵志点点头道：“这行没什么不好的，虽然苦了点，但挣钱多。刚才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有四五十号手下，没有一个孬种，都争着抢着加班加点，就是想多赚点钱。我寻思着等修路的活儿一结束，就带人去盖楼房。”
……
回到首都时，已是八月十四号了，离跟李琴张岚约定启程的时间，还有两天。
谭沁早就给他收拾好了行李，大包小包堆得跟座小山似的。
林维桢有些头疼道：“拿不了这么多，像被褥之类的都不要了，只要有钱，那边都有。”
谭沁想了想觉得也对，默默地把大件被褥搬到一边，然后如数家珍地告诉他，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是干什么用的。
虽然还是认为东西太多，不过林维桢还是耐着性子听着，最后从后面搂着她的腰，柔声道：“谢谢老婆大人！”
谭沁回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这人我还不知道，跟个地主老爷似的，好吃懒做，我要是不管你，你不得冻死饿死。”
林维桢道：“那是，幸亏娶了你做老婆。哎，要不明天咱们把结婚证领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合法同居了，爸妈也就不会反对……。”
谭沁羞得满脸通红，嗔道：“打住打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还不是为了临走前欺负我？”
林维桢理直气壮道：“这不废话嘛！一走就是半年，走之前肯定得多吃几次肉。”
谭沁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咬着唇道：“这两天咱们出去住。”
“这个好！”林维桢大喜道。
……
波音737离地腾空的那一刻，林维桢突然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有种逃脱牢笼的感觉。
客机缓缓地爬升，当开始水平飞行后，林维桢忍不住拉开舷窗，静静地俯视着斜下方的城市。
“怎么？舍不得走？”李琴探着身子往外看了一眼，笑着打趣道。
林维桢道：“有那么一点点，难道你没有吗？”
李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是张岚眼圈发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你还算不错，至少和林维桢离着不远，不像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李琴搂着张岚的肩膀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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