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淑芬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做饭了,将手中的勺子塞到大女儿手里,找了块抹布擦擦手,接过晚报,看向林维桢手指指的地方,“中国第一家个体饭馆开张遇阻?小林,真的是说我吗?我这哪是中国第一家个体饭馆?”
“婶子,您往下看,饭馆的地址不就是这里吗?您不就姓余吗?还是位退休女同志?还有,您一连五六天都去工商局堵门,跟报纸上说的一模一样,所以说的可不就是您嘛!”
余淑芬仔细看完报道,虽然觉得作者的名字有点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抬头道:“说的还真是我啊!”,紧接着,脸色一变,一拍大腿道:“哎呀,不好,我这脸都丢到全京城了!”
林维桢笑道:“婶子,你说的什么话,这哪里丢人了!说不得您还能当一回改革先锋,个体模范呢”。
余淑芬可不敢当真,摆手道:“只要能把营业执照办下来,我就心满意足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我才不想那么多呢,至于什么先锋模范,谁爱当谁当去”。
跟她一比,林维桢确实想的有点多,不过说到底,他只是不想好心办坏事。
他鼓动余淑芬开饭馆,主要目的是想给她找点事做,忙起来后,便不会整天针对郝万福,郝万福也不用时不时地挨打受骂。
至于说教她大女儿手艺,那只是顺带着。
这也算是他的一份私心,想让郝万福心无旁骛地帮自己。
如果他自己开饭馆,才懒得管什么狗屁的营业执照,先干了再说。
林维桢敢带着郝万福做生意,那是因为郝万福脑子活泛,年轻力壮,一有风吹草动,只要跑出去躲过了风头就行。
可余淑芬不一样,国企职工,老观念,老思想,不喜欢冒险,林维桢更不敢让她冒险,一旦出了事,这个家就完蛋了。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都不如一张营业执照来得保险。
第二天,当余淑芬来到工商局时,黄兴国已经等在门口了。
“哎呀,余同志,您可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营业执照批下来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余淑芬还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愣了。
直到从黄兴国手中接过营业执照,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后,她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小林说这事儿妥了,今天果然妥了,难道真是那篇报道的功劳?
脸上带着喜色,余淑芬一个劲儿地道谢:“黄主任,太谢谢您了!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这两天我给您添麻烦了,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黄兴国客气道:“为人民服务,应该的,应该的”。
余淑芬在黄兴国的帮助下,没多久就办完了登记手续,临走前,她对黄兴国道:“黄主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立秋那天饭馆开业,您有空就去坐坐,我亲自烧两个拿手菜”。
黄兴国心里有愧,自觉得没帮上什么忙,却又不好回了她的好意,便道:“行,如果没要紧事,我一定去捧场”。
立秋这天是周三,林维桢按部就班地上完课,去隔壁接上谭沁,骑车来到余淑芬的饭馆胡同口,只见胡同口的墙上挂着一块木头做的招牌,上面用毛笔字写着“余悦饭店,向右20米”,下面还画了一个箭头。
到了这里,人突然多了起来,两人只好下车步行。
谭沁笑道:“看来余婶的生意不错嘛”。
“那是肯定的”,对这一点,林维桢还是很有信心的。
饭馆门口铺了一层红色鞭炮碎屑,一堆人挤在那探着脖子看热闹。
护着谭沁好不容易挤进门,饭馆里人声鼎沸,仿佛置身于菜市场。
饭菜的香味混杂着汗臭味,让谭沁不由地捂住了鼻子。
“哎哎哎,懂不懂规矩啊,先来后到,这桌子是我的!”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
“你这人讲不讲理啊!”
“哼!懒得搭理你!我就坐这了怎么着了!”
……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林维桢赶紧拉着谭沁往后厨方向挤,刚走两步,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凶巴巴地道:“挤什么挤?后面排队去!”
林维桢道:“我们不吃饭,麻烦您让一让”。
“嘿,不吃饭?不吃饭来这干嘛,一边去”。
林维桢懒得跟他计较,伸手把他拨拉到一边,护着谭沁便挤了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后厨,趴在门框上往里一探头,顿时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又马上缩了回来,隔着门帘喊道:“婶子,我和小沁来搭把手”。
余淑芬挑开门帘,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道:“用不着,这里乱糟糟的,你们先回家,过会儿再来吃饭”。
“余婶,你忙你的,我帮着上菜”,谭沁从墙上摘下一副围裙和套袖,正想要穿上,却被林维桢一把夺过来,道:“你去收钱,我上菜”。
饭馆里人挤人,而且男人多,女人少。虽说此时的社会风气还没堕落到两年后的水平,但保不准有人趁机揩油,他哪能放心得下。
两人也不算外人,余淑芬便没再客气,望着人头攒动的大厅,既高兴又发愁,还是准备不足,人手少了,得赶紧再招两个人才行。
食客们在这个环境下也没那么多讲究,大多速战速决,吃饱喝足后拍拍屁股走人。
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换了两拨人了。
余淑芬三个还在上学的孩子陆续回来了,老三老四两个年级大点的女儿帮着择菜、洗菜,嘴甜的老幺缠着谭沁,没一会儿便把谭沁哄得眉开眼笑,轻轻地捏着他肥嘟嘟的脸蛋,答应给他买巧克力吃。
林维桢脖子上搭了条毛巾,趁着空闲赶紧擦了擦汗,从余淑芬手里接过两个盘子,高高地举过头顶,一边挤一边喊:“借过,借过,刚出锅的菜,洒身上概不负责”。
挤到桌前,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要走,却被食客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瞧,却是方才凶巴巴的那个人。
“兄弟,你真不是来吃饭的?”,这人倒没了刚才的凶相,语气和善了不少。
顾客就是上帝,对方态度不错,林维桢也就笑呵呵地道:“您看我像是吃饭的模样吗?”
那人看着他满头大汗,哑然失笑,道:“抱歉抱歉,刚才等得心急火燎的,嘴上缺了个把门的”。
“理解理解,换成我我也上火”,林维桢随口应付道,“您慢用”。
“哎哎,等等,你们这咋没啤酒?”
“过两天就有了”。
倒不是没买啤酒,而是想买却买不到,只能买点瓶装白酒应个景。
等林维桢走后,同伴道:“看看人家的态度,比国营饭店好一万倍,以后出来吃饭,就选这了”。
“说的也是,可惜就是没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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