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回学校估分,填高考志愿表。
林维桢的待遇比较特殊,被校长喊到他的办公室里对答案。
老校长端着罐头瓶做的茶杯,站在林维桢的身后,紧张地看着他计算分数。
“怎么样?多少分?”
林维桢心算着总分,差不多有410分,不过考虑到政治和语文两门成绩有出入,便核减了20分,在草纸上写了个390,老校长一脸惊喜道:“快400分啊,你小子真行!”
林维桢说:“还没算英语成绩,我估摸着英语差不多能拿八分”。
“那就是400分”,老校长把茶杯放在桌上,在办公室里搓着手走来走去,“这两年我们农场高考最高分才360,从来没上400,林维桢你放了一个大卫星!”
林维桢谦虚道:“校长,这分数做不得数,还得看成绩单”。
老校长忙道:“对对对,等成绩单下来再说”,拉过椅子坐下,又问林维桢:“打算报什么学校?”
林维桢反问:“您老觉得我该报哪所学校?”
老校长手指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敲着,半晌才道:“这个分数肯定不能报大中专,得报大学,按照这两年的经验,我看北大清华都没问题”。
说到这,老校长满脸笑意,拍拍林维桢的肩膀,道:“前年咱们农场有一个清华大学的,要不你就报北大?”
林维桢知道老校长说的是梁云飞,被清华大学无线电电子系录取。
前世林维桢这次高考考了360多分,完全能上清华北大,只是因为柳月去了首都师大,为了爱情,他也报了首都师大。
这一世,既然不想跟柳月再有瓜葛,林维桢便从善如流,道:“老校长我听您的”。
老校长老怀大慰,拿过一张志愿表,打算亲自帮林维桢填写,“得选个好专业,数学系、物理系、化学系……”。
老校长说了一大串院系和专业名称,林维桢听得头晕,赶紧说:“经济系”。
“经济系?”,老校长皱眉问:“经济系是干什么的?”
“研究经济的”。
“研究经济干嘛?”
林维桢有些无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后世很简单的一个问题,现在解释起来他却感觉无从下嘴,想了想就笼统地解释道:“就是研究商品生产、流通、交易的学问”。
老校长吓了一跳,“这不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吗?”
林维桢闻言差点晕倒,老一辈人很难转过这个弯来,哭笑不得的说:“您老知道改革开放吧?”
老校长说:“哪能不知道?今年年初学校里还组织学习过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
林维桢笑道:“这不就得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促进生产力的提高,大力发展经济,所以我报考经济系是顺应中央的号召,是不会犯路线错误的”。
老校长还是不放心,起身去把办公室门关上,回到座位上,压低声音问:“这事儿靠谱吗?政策会不会再变?我是被整怕了”。
林维桢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看着老校长的眼睛道:“老校长,您放心吧,改革和开放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大,或许可能会停滞不前,但不会走回头路”。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林维桢熟门熟路地摸到谭沁的高三一班教室,教室里人声鼎沸,在门口碰到谭沁的班主任肖老师,肖老师笑着问:“小林,多少分?”
林维桢说:“300多分,你们班估完分了?”
肖老师冲教室里努努嘴道:“早结束了,正在研究报志愿呢,哦,瞧我这记性,你是找谭沁吧?我给你叫出来”。
“谭沁,谭沁,有人找”,肖老师扒着门框喊了一声。
谭沁蹭蹭地跑了出来,看到林维桢也在,冲他笑了笑,对肖老师道:“老师,您找我?”
肖老师笑道:“是小林老师找你,你们忙,我进去看看”。
等肖老师走后,林维桢问:“还行吧?”
谭沁点点头,说:“380多分,你呢?”
林维桢悄声说:“400分出头吧,刚才在老校长那填的是北大经济系,你呢?”
谭沁摇摇头道:“我不是很懂呢,你觉得呢?”
“要不你报清华?”
“为什么不是北大?你想让我离你远点?”
林维桢尴尬的咳了咳,忙道:“你冤枉我了,你想,咱俩一个北大,一个清华,一家人就包了最著名的两座学府,多牛啊。再说,清华北大离得很近,就跟邻居一样,抬脚就能去串门”。
听了林维桢的解释,谭沁心里喜滋滋的,不过还是横了他一眼,说:“那我听你的呗”。
至于选什么专业,林维桢没再过问,让谭沁自己决定。
人逢喜事精神爽,成了省里的高考理科状元,林维桢回家的步伐轻快了不少,年轻的身体不仅给了他强健的体魄,更给了他一颗年轻的心。
此时的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在空旷的田野里,向着远方长啸。
谭沁也学着林维桢,双手合拢放在嘴巴上,大喊大叫着。
到家时,谭兴祖懒洋洋地靠着树干发呆,听到动静后,回头喊了一嗓子:“小沁,考了几分?”
谭沁得意洋洋道:“380”。
谭兴祖腾得跳起来,一脸不信,围着谭沁转着圈,不停地打量着妹妹,嘴里啧啧称奇:“不得了啊不得了,你没忽悠我吧”。
谭沁哼了一声:“不信拉倒”。
谭兴祖又拉着林维桢盘问:“你告诉我,她肯定在忽悠我是不?”
林维桢翻翻眼皮,没好气道:“你就不盼你妹妹点好?”
谭兴祖咧嘴一笑,说:“我就是有点纳闷,嘿嘿,对了,你考了几分?”
林维桢看了他一眼,呲着白牙笑了笑,“400”。
“我倒!”,谭兴祖追问:“你俩的志愿表呢?”
林维桢摊摊手说:“已经交上去了”。
谭兴祖急道:“怎么就交了呢?拿回来我帮你们参详参详”。
“三哥,你行了吧,让你参详还不如让爸参详呢,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谭沁一口毒舌,气得谭兴祖哇哇大叫。
杨婶适时地出现,笑骂道:“你俩别闹了,哥哥不像哥哥,妹妹不像妹妹,看看人家维桢,多稳重”。
林维桢心里大叫不好,果然谭兴祖和谭沁兄妹俩的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剜在自己身上,谭兴祖上前勒着林维桢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杨婶在一旁看着直乐,等两人闹完后,问:“维桢,小沁报清华真没问题?”
“啥?清华!”,谭兴祖瞪大眼睛,脸憋得通红。
谭沁抬着尖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林维桢见她这个模样,心里好笑,对杨婶道:“问题不大,挺有把握的”。
杨婶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果学校没问题那就妥当了,建筑系是清华的强项,梁思成先生是第一任系主任,这个专业挺好”。
“妈,你说什么呢?梁思成是谁?”,谭兴祖迷茫地问道。
杨婶没好气地道:“你呀,不学无术,以后可怎么办啊”。
谭兴祖反驳道:“妈,我是大学生呢”。
“呸”,杨婶啐了一口,说:“换成我,我才不去读你那个什么大学呢,都是些关系户,走后门的,我嫌丢人!”
谭兴祖被臊得无地自容,瘪着嘴道:“妈,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是您亲儿子啊!”
杨婶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谭兴祖撇撇嘴,对林维桢道:“你看看,我冤不冤啊”。
谭沁呛道:“不冤,活该!”
“好男不跟女斗!”
谭山今天早上下去视察了,直到天黑才到家,正好赶上饭点。
吃饭时问了林维桢和谭沁的估分和志愿,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饭后,沏了一壶茶,谭山拉着林维桢坐在草席上。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暑,农历十六,一轮满月斜挂在夜空中。
谭山给林维桢发了一根烟,林维桢摆摆手示意不抽。
谭山点着烟,笑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你是读书人,脑袋聪明,给我参谋参谋,出出主意”。
“叔,什么事您说,拾遗补缺我还是能做的”。
“前两天我去农垦局开会听说了一件事,南边农村开始承包到户,甚至有的农场也开始分地。这两年农场效益不好,利润上缴完后农场也就剩下个三瓜俩枣,大家的日子不好过啊,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也该这么干,你觉得这事儿靠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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