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长君离开时，方若天主动送出了门。
夜色渐浓，往常的这个时候，宿舍楼早就已经安静无比，只是今天有些特别，连灯光都跟着兴奋跳跃。这个时间，异能协会里有不少情侣出来散步游逛。只要是成对出现的男女，基本可以断定关系，只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这两个人。
方若天和木长君一前一后走出宿舍楼，中间至少隔了一步的距离。
“你竟然让一个不懂异能的外行，去钻柳太姬这种满级强者的空子。”方若天在她身后慨叹着，跟着下了楼梯。
木长君给邱予的建议，是让他在遭到异能反噬之前，抢先夺取柳太姬的异能天赋，柳太姬失去了异能天赋，自然不会再有异能反噬。
理论上是可行的，方若天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任何人都可能做到，唯独邱予很难。邱予没深入学习过异能，他不会调用精神力，不懂得如何控制元素，更不懂使用技能，之前几次侥幸逃生，其实都是他体内十一级精神力的自主意志在感知到危险时，进行的自发控制。
木长君在前面头也不回：“与其无谓地劝他，不如多想想后面的事。”
“后面的事？后面什么事？”方若天疑惑，不提防木长君突然停住，方若天心不在焉地差点撞上她。
“如果邱予完成了这次任务，他的积分就会超过5000分，这个分数换一个品质中等的金色秘本绰绰有余。”
方若天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木长君眼中并没有过分的喜悦。她的眼波无澜，有着洞若观火的平淡。
“我之前一直好奇你是哪方面的人。萧裕因为那个黑料，换届选举被迫延期，本来板上钉钉的事出现了多种可能性，你很心急，所以你没有在邱予入牢以后第一时间救他，而是去联络计划里的其他人。你没想到金寂这么快就威胁到了邱予的安全，就跑去通知我，你救他也不是出于义气，只是因为他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
方若天露出讶异的神色：“心急？我为什么心急？”
“萧裕现在需要一个分量足够的政绩，用来回击那些反对他的声音。招新大会为人诟病，二十年的投入只见付出不见回报。如果这个时候，你们派来的特工能够成功取走秘本，萧裕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让那些反对声消音。有什么功绩能比得上打破异能协会至高神话更有说服力？现在看来，他应该早就已经预见到今天的局面，所以提前出动了王牌特工。”
“木大小姐，”方若天无奈道，“你推理小说看太多了？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和那些尔虞我诈联系在一起？现在是邱予他一门心思去找柳太姬，我劝都劝不动，你以为是我逼着他去杀柳太姬吗？”
木长君眼里毫无情绪波动：“这些是高管会议上，大陆分区总管提出来的意见。有人建议把你盯紧一点，说你是京圈出了名的麻烦精，还说方家会放你过来，肯定有不可告人的计划。”
方若天脸色一窘，暗骂一声。
高管会议是异能协会总会和大陆办事处的所有高层管理，通过跨空间召开的重要会议，这也是唯一有大陆办事处参与的会议。
至于大陆分区总管……方若天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分区，他怎么会忘了那个人？这是至今为止唯一还存留心底的伤口，提起他来都会忍不住地颤抖，他永远记得他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刻，还有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方若天对母亲的回忆只停留了短短一刻，恹恹地哼道：“安排我进技术部做离会流程协助也是他提议的吧？离会流程协助，经常和空间出口打交道，是最容易让一名特工犯错误的地方。他这是盼着我早死吧？”
“聪明。”木长君称赞他。
方若天笑笑，对于有人给他穿小鞋很有些不以为意，也没有让木长君看出他心中的憎恨已达到了极点。他从来不会通过思念过去来反复提醒自己该做些什么，他的心在四岁时就已经用一层硬壳尘封了起来。除非他想，否则不会有人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木长君睫毛轻颤：“为什么这么问？”
“是个人都知道异能协会的空间出口没有破绽，想从那地方逃出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你是担心我们做傻事吗？”
木长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想了想，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许菲菲的人？”
方若天倒是想也没想，耳熟能详一样，点点头：“内阁五老许家的，她是炼均的堂妹。”他知道说“许家”可能木长君没有什么概念，所以特意提到了“炼均”，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炼均和江澜就是导致邱予家灭门的罪魁祸首。
果然，木长君有所触动，沉吟半晌：“她吞藏秘本入腹，躲过了全面查体，顺利通过了空间出口。如果不是她自己露出破绽，被大陆办事处击毙，她就是第一个成功取走秘本的。这说明离会流程是有空子可钻的。”
方若天强忍了忍才没有说出那句“死得好”。路灯下，木长君的面容白皙静谧，比草丛里的花还生动鲜明，和方若天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比，她的身上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方若天知道作为异能协会的荣誉长老，她并不应该站在这里和他探讨离会流程有什么空子可钻这样的话题。
“为了邱予，你也真是费心了。以他的年纪，怕是再过十年才能理解你的情深义重。”
木长君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灯影移动，两人刚好走到了路光照映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看不清对方脸上写着些什么。路边情侣的吵架声，轻松地掩盖了木长君此时伸手摸向兜里那只手镯的动作——方若天给她的记忆复写手环。
——她可能根本等不到那么久。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方若天突然说。
木长君挑起眉。
“你刚才说，异能天赋是感悟，感悟本身是一种元素，是元素中最精华的部分……大陆不是没做过类似的实验，但是永沉牢底牢房的混合元素封锁，能够阻挡异能者的感知，邱予是怎么穿过封锁感知到金寂的异能天赋的？金寂是多元素异能者，他能解除牢房门上的混合元素封锁，可邱予并不是。异能协会得出的关于夺取异能天赋的结论，恐怕不只是这些吧？”
“金寂和青子衿的异能天赋本质是不一样的，异能协会有相关设想，但还在保密机制内，有理论，但还没有实验数据来证明结论。协会不能把一个可能性很大、但有可能是错的构想当作最终结论来公布于世。”
“没有实验数据……”方若天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异能协会拥有全世界异能组织最全数据，怎么可能没有实验数据？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是因为没有神级异能者吗？你们的结论，需要神级异能者来验证？”
木长君暗赞他的机灵：“你这么聪明，怎么不去你们大陆的异能学院深造一下？你这样的人进军异能界，前途肯定无可限量。”
这种夸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按方若天的想法，报国救世有很多方法，不一定非要在武力值上有所造就。在这位面前，他也没敢妄自托大，十分谦逊而认真地想了下：“我会考虑的。”
这人，真是拿他没办法。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有时候，又让人火气全消。
木长君摇摇头：“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们在异能协会的最后一次相见。也许方若天有所预料，他一动不动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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