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警署,探长办公室。
刘昌华坐在办公桌后,苏敬贤和笑面虎马文亮分别坐在他的对面。
谁都知道苏敬贤和马文亮不久前关系有些间隙,但现在这两人却都面带微笑坐在一起,好似之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阿贤,要见你一面真是不易,无端端跑去中环,你不知道今天鬼佬警司来视察乜?”刘昌华捧着茶杯,看向苏敬贤的眼神中略显不满。
如今的苏敬贤在尖沙咀警署除了便衣探员的职位,还捎带着做了翻译工作。
其实警署原本配备有专门的翻译,不过几次对比下来,连只会说‘thank you sir’‘sorry sir’这几句的刘昌华都发现,苏敬贤的英文水平比那名翻译要强得多,于是索性辞退对方,让苏敬贤来做翻译工作。
警署的翻译每个月有三百块薪水,不过辞退翻译后这笔钱并没有苏敬贤的份,而是落进了刘昌华自己的口袋。
听到刘昌华语气中带着不满,苏敬贤脸上笑容不变:“不好意思,老总。怪我记错了日子,都是阿勇找到我我才知道今日警司要来视察。”
刘昌华显然没有因为苏敬贤开口道歉就平静下来,而是继续数落道:“用不用买本挂历送给你,记错日子?全差馆等你一个,现在的环境下要是让鬼佬警司挑出毛病,你怎么同我交代?是不是升做便衣之后就不记得自己乜身份?”
苏敬贤抿了抿嘴角,低下头去没有开口,眼中却露出一丝嘲讽。
交代?等你阿爸的报社做起来就劈炮不捞,到时候你跪低求我我都不会返来,用得着向你交代?
“老总你都不好怪阿贤啦!听阿勇讲他是去学校读书,一定是想学好点英文帮你的手嘛!”马文亮的脸上好像永远都带着笑一样,“况且他也没有延误时间,赶在鬼佬警司之前返来差馆,仲同警司有讲有笑,不会出差错的。”
苏敬贤抬起头来,故作感激的看了笑面虎马文亮一眼,心中却颇为不屑。如果不是林志勇在路上告诉自己这个笑面虎因为自己迟到,故意在探长在内的一众警员面前阴阳怪气,他现在说不定真的就被对方这幅和事佬模样骗过去。
刘昌华看了马文亮一眼,冷哼一声:“非常时期,你们最好都醒目点,今次有阿亮帮你说话,我就不追究,不过最好冇下次,不要不记得是边个捧你上位!”
“老总教训的是。”苏敬贤面色如常,微微垂下眼帘。
刘昌华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水,然后把杯子摆在一边:“对了,我记得鬼佬警司视察完之后仲同你单独讲过几句话,你两个讲了些什么?”
苏敬贤笑笑,看了马文亮一眼后开口说道:“冇!鬼佬让我多谢老总你上次送的雪茄和红酒,他仲让我转告老总,我们的管区最近虽然破案率提高,但是市容好似不如其他管区,街边的流莺、吗啡档实在太多,鬼佬让老总你有时间记得多做市容美化。”
马文亮听完苏敬贤说的这番话,脸上虽然仍旧带着笑,双手却已经紧紧攥住了椅子两边。
他是尖沙咀最大字头联英社的红棍,尖沙咀九成的黄赌毒生意都和联英社有关,平时全靠他搞掟警察,如果真的要做‘市容美化’,字头里不少生意都会受到影响,到时候联英社坐馆一定会找他这个在警署当差的高级探目要说法,由不得马文亮不着急。
“老总,鬼佬只是随口一提,不用当真嘅!”想到此处,马文亮赶紧笑着开口。
“不得,现在各个管区的探长都抢着在鬼佬面前邀功,就算警司随口一提,也不能掉以轻心。”刘昌华摇摇头,“我知道你担心不好向你顶爷鲨胆荣交代,不过你也要知道,你不单只是江湖人,仲是警队的一份子。况且如果我升做总华探长,你都可以坐我现在这个位置,所以鬼佬的话必须要照做!”
苏敬贤看着马文亮强挤出笑脸的模样,心中冷笑。
事实上鬼佬警司和他交谈,只是感谢刘昌华送去的雪茄和红酒而已,之所以单独交谈,纯粹是因为这种收受贿赂的事无法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正好现在刘昌华问起,早就看马文亮不爽的苏敬贤索性添油加醋,摆马文亮和整个联英社上台。
见刘昌华语气中毫无让步之意,马文亮咬着后槽牙点点头:“好,老总你拿个办法出来,我回去和荣爷商量。”
刘昌华转过头来,看了苏敬贤一眼,苏敬贤点点头,朝办公室里的两人说道:“老总,亮哥。我觉得不如这个月加多几次扫黄,位置就定在山林道和金巴利街,把街上的流莺全部赶回鸡窦,然后再打掉一批街边摆摊的吗啡档、字花档和假药档,没有这么多不正经的女人和摊位,街道看起来会顺眼得多。”
“阿贤,你同我讲笑呀?”马文亮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目光阴沉的看着苏敬贤,“山林道和金巴利街一向都是我联英社主要堂口所处的位置,你话扫这两条街,摆明是要落我联英社的面!”
就是知道这两条街是你们联英社的堂口所在才故意恶心你。
苏敬贤心中冷笑,面上却故意露出错愕神色,辩解道:“亮哥,你不好怪我啦,我不懂乜堂口,只是平时见到这两条街的确有点乱才开口的。”
刘昌华摆摆手:“阿贤不是江湖人,的确不知道这些事情。不如这样,改做加连威老道和海防道喽。这两条街道经常有鬼佬路过,扫干净点也算有个交代给鬼佬。”
“好,我会回去和荣爷商量。”马文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就走出门去。
看着马文亮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刘昌华端起茶杯嗤笑一声:“以为交几个人头出来就可以轻松接我的班?舍不得出血我让你高级探目都冇得做!”
交人头是五十年代香港警署常用的一种‘破案’手段,明明没有抓到犯案人员,却让社团字头交一批烂仔出来充数,然后去鬼佬面前邀功。
“老总,如果冇其他事我也走先。”苏敬贤见马文亮离开,也准备告辞。
“慢住!”刘昌华皱了皱眉头,“都不知你这段时间搞乜鬼,日日见不到人。这几天你老老实实待在差馆,我约了几个鬼佬警司,随时都有可能请他们去饮酒跳舞,你如果不在边个做翻译?”
苏敬贤笑眯眯点头:“明白!那我出去先。”
见刘昌华摆手,苏敬贤也转身离开办公室,不过转身的时候脸上却露出郁闷之色。
他已经准备好一切材料,打算这几天去新闻署注册报纸创刊版号,如今被刘昌华打乱计划,恐怕又要拖上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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