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学府横院吗?”
苏问躺在湖边的岩石上,仰头看着天空,心头不知为何有一丝空落落的,猜想着纵院那边该是怎样一番热闹的现象,就算他不得不来到这里,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情愿和这没落的横院一同沉寂下去,沧州苏问的名号,在黄石山崖的呼喊他都还记得。
孔城师兄漫步走来,正是苏问进入横院后见到的那名中年书生,他走到苏问身旁,手中端着一张摆满茶具的竹板,用一根楔子扎好漂浮在湖水上。
“师弟,在想什么?”孔城娴熟的摆弄着繁多的茶具,用湖水清洗干净。
苏问坐起身来看着儒雅的有些羸弱的师兄,这座横院里还有什么?还有八个如对方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此之外,花鸟,山水,他究竟为何而来,师兄又为何让他来,直到他终于来到这里时才觉出失落,失落中就仍有不甘在作祟。
“师兄,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孔城很是认真的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读书,抄书,然后卖书,读书,抄书,当然横院已经很久没有买过书了,因为这里有很多书,而且我们没什么钱。”
“就这些吗?就一直在这么个清冷的院子里,师兄,如果我不进来的话,世人根本不知道这座大红门后面还有活人。”苏问诧异的问道。
“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们不是一样活着。”孔城同样诧异的看着对方。
苏问猛地翻了下手腕儿,眼睛看着那片清澈见底的湖水,然后又看着仔细清洗杯具的师兄,这才说道:“师兄,这座横院就好比你手中的茶壶,我们就像是茶叶,如果没有水来浸泡自己,你就算满腹经纶又能怎么样,既然外人闻不出你的清香,喝不到你的滋味,那你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师弟,你这番话是那位先贤说的,如果我们是茶叶的话,那水又该是什么?嗯,想不到。”孔城若有所思的说道。
“名望啊!人活着不就是要追求这些吗?要么做官,要么成为武榜上的强者,有才华的人不该这样埋没了自己,这座横院太清冷了,我们应该让世人知道学府里不只有纵院,我也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我苏问的大名。”
清风好似听懂了苏问的话,在湖水上掀起一阵涟漪,孔城清洗杯具的手停了下来,在身上擦了擦坐到苏问身旁,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肩膀说道:“师弟,让世人知道你的名字你就会好过很多吗?我突然又觉得你方才的比喻不是很恰当,你说我们是茶叶,需要被水侵泡过才有存在的意义,可是茶叶如果被水泡过后就要倒掉了,别人闻过你的清香,喝过你的滋味后,事后他还会在意剩下的茶渣吗?反倒是那些包好的茶叶时常让人惦记。”
“可是师兄,显露自己的才华出人头地,然后名动天下,这话错了吗?难道就在这座大红门后面终了此生,需知蝉蛰伏了二十三年之久,也只是为了名噪一时,更何况是人。”
“好像也没有错。”孔城皱着眉头,心中不停寻找着圣贤的话来证明,可找来找去永远都能找到下一句对立的话语来反驳,似乎这世间的道理早就被先贤说尽了,所以才都没有错。
片刻之后他才有说道:“师弟,师兄不知道哪一种是对的,但我清楚心里想要的是哪一种,既然想要,那就没错,其实有的时候我也觉的横院的落寞委实可惜,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师兄几个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除了读书外,就什么都不会了,不过现在你来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反正横院也没剩下什么了,我们这些在别人眼中的活死人都会支持你。”
“师兄,你这话怎么像是破罐破摔一样,我很有本事的,师兄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知道吗?皇帝,岐王,就连李宰相.....”
“喝茶吗?”
就在苏问准备侃侃而谈的时候,孔城突然很是扫兴的打断对方的话语,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说道。
“不了,我好歹还是顶着甲等弟子的身份,这一年时间可不能浪费,师兄你看着吧!等到明年入试,让咱们横院的门口的弟子肯定多过纵院好几倍。”苏问猛地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好似心结打开般的豁然开朗,不论是师兄的安排还是命中注定,路你们可以选,但怎么走那就是我苏问自己的事了。
看着小师弟精气神十足的朝外面走去,孔城仍然不改笑意,他们这些还是天兴初年进府的老家伙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若不然早就和其他同窗一样离去了,只是他们还守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那几本破书吗?当他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底突然生起一丝感触,将手中的茶盅又好好洗了洗,决定去找那几个家伙论一论对茶叶和水的道理,口中不由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
学府除了纵横两院外还有很多的地方,苏问身为横院甲等弟子,就算那两个字有些刺耳,但甲等弟子的身份依旧足够他做很多事。
走在学府中,有很多人时不时会打量着他,正如他希望的那样,苏问的大名已经足够响亮了,但是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至少他不希望人们提到他的时候说的是,夺了莫修缘甲等之位的苏问,和能让杜老认作弟子的苏问。
只是他没有等的太久,那身素衣老者就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满脸洋溢的笑容让苏问有些畏惧的退步。
“徒儿,你别怕啊!”杜长河连忙喊到。
“老爷子,话可不能能乱说。”比起姜离厌,苏问此刻的态度算是恭敬了一百八十倍不止,只是话里表达的意思可不会因为言语的态度而改变。
杜长河那里肯放苏问走,大袖挥舞,一袭清风直接卷起对方,两人一同朝着山腰上的竹屋掠去。
“老头,你谁啊!”苏问忍不住怒声咆哮着,一阵昏头转向之后,被丢在了地上,这才定睛去看,这竹屋有够简陋的,半面墙壁坍塌着,屋中除了一张矮桌,一张床外空无一物,像极了他在沧州的木屋。
“我就是你师傅啊!”杜长河惆怅说道,眼眶中竟然泛起了泪光。
苏问看着眼前略显痴狂的老者,自然早就认出是今日在高台上声震四方和圣女争锋相对的老人,若是以前根本不需对方开口,他就已经跪地拜师了,只不过如今他已经有师傅,而且从气息修为来看,陆行比起对方只强不弱。
“我已经有师傅了,不能再拜你为师。”苏问连忙说到。
“谁?那不成是唐一白那个兔崽子。”杜长河吹鼻子瞪眼的骂道,听的苏问一个头两个大,那位世间任我眠的青衣诗仙在对方口中竟然沦落成了兔崽子的称呼,这位老者未免太自大了些。
“那倒不是,我与诗仙素未谋面,家师是枯剑冢当代剑魁陆行。”苏问一字一句的故意说道,在提及陆行名号时更是声调有意抬高了些许。
谁知杜长河一听不是唐一白,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连忙摆手说道:“难怪你能使出那般超群的剑术,这才合理,不过这跟我不搭杠,他教他的,我教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苏问怔了一下,低声试探性的问道:“老爷子,我为什么要跟你学。”
这句话把杜长河逗笑了,伸手指着自己傲然问道:“小家伙,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清楚。”苏问认真的说到,毕竟他连横院的事情都不甚了解。
“也好,你且听着,老夫姓杜,名长河,是纵横学府唯一的神念师,不,应该是整个平京唯一的神念师。”杜长河自得的说道,单单是神念师三个字就绝对有与枯剑冢一样的分量。
“哦。”苏问只应了一个字,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对方所期待的震撼和欣喜。
反倒让杜长河有些慌乱起来,诧异的看着对方,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在听到神念师三个字后依旧能够保持镇定自若,可惜他眼前的这位,甚至连带着他家中的那几位都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无知的几人,当初付丹阳就已经领教过的屈辱此刻也落到他的身上,好在老者气性更深才没有破口大骂。
“神念师啊!小家伙,神念师。”杜长河特意重重拉长了声调说道。
苏问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老爷子,我不聋,听得见。”
“你该不会连神念师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不清楚。”
杜长河强忍住胸口的淤血说道:“武试第二场的那片莲池就是我造的。”
“哦,不咋地。”苏问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尽管那清池古怪异常,可似乎并不算什么特别,至少和陆行的千里取剑比起来,不管是气势还是威力都差远了。
老人家仰天长啸,一手拍在桌面上,这一刻,苏问才终于变了颜色。
据说那一日无数学府弟子看到整座后山好似被佛光普照,上千棵老槐疯长一般直窜云霄,紧抱而成,从云霄中探出一颗硕大的苍木龙首,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龙身沿着那上千颗老槐不断延展,遮天蔽日一般盘旋在青山之上。
隐匿在平京城中的各教高手无不是面色森白,望着远方骇然骂道。
“杜老鬼你他娘的又吃错什么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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